Lizzy's Film Reviews

雖然有個科幻片般的劇情設定，但別被誤導了，「雲端情人」的真正主題是孤獨與愛的本質。除非你正在熱戀期，否則本片會逼你檢視自己種種孤獨的感覺。我想編劇兼導演Spike Jonze最厲害的一點，是本片看似講某個人的故事，但主角的所感所思幾乎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同身受的。



本片內容最好自己去看，帶來的衝擊最大，所以在此我只很簡單地將劇情帶過。將要離婚的Theodore﹝瓦昆菲尼克斯﹞，使用了新的、人性化的作業系統(OS; operating system)之後，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有自我意識、自稱Samantha﹝史嘉蕾喬韓森﹞的人工智慧，她不僅聰明，還對人類情感很敏銳，但由於她不斷進化，也使得他們的關係一再改變…

故事聽來離譜，但仔細想想倒也不。看看周圍，餐廳裡、捷運上，多少人都是低頭族；夜深人靜寂寞欲望來襲，大家做的是打開電腦找A片。人工智慧不斷進步，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有些人類真的會與人工智慧談戀愛。不過，這方面的故事，並非「雲端情人」的重點。

***以下有雷***



我對「雲端情人」的解讀，或許跟其他人會不太一樣，請各位聽聽看我的版本吧，不管認不認同都歡迎留下意見。如前面所言，我覺得本片的真正主題是孤獨與愛的本質。當Samamtha向Theodore坦承她同時也愛上其它六百多人時，她解釋自己的愛不是像盒子裝滿就沒位了，而是可以不斷延展的，她也無法令自己不愛上別人﹝愛情本來就是個無法用意志控制的東西，不是嗎﹞，她對男主角的愛沒因此改變("I'm still yours.")，甚至更多；但Theodore卻表示如此一來對他而言，"You're not mine."，你要嘛是我的要嘛不是我的，一翻兩瞪眼。沒錯，愛情是有獨佔性的，正因為這種獨佔欲望、不想分享的特質，令愛情這麼困難。試想，茫茫人海中要兩人同時只愛對方一人不做它想，是多麼了不起、多麼難持久的事情？最終只有幾個可能：對方變心，對方死了，自己變心，自己死了。終究要面對的，是孤獨。



人會改變，就如同具有人工智慧的作業系統會進化﹝Samantha說"I'm yours, but along the way I became many other things."﹞，只是作業系統的速度更快更廣，總而言之，因為愛情關係的雙方都會不斷改變，要終其一生愛同一個人是困難的，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我們都要面對好幾段愛情的終點。不過如同片尾Theodore對前妻信中所言，曾經相愛，就永遠在自己身上保留了一小塊對方，如同Samantha先前說的那句："I'm yours and I'm not yours."，在交集之外，人畢竟還有其他自我，我們能做的只有珍惜感謝每一段日子中相愛過的人，感謝他們對我們的影響，以及所有忍耐。但最終，人都是孤獨的，因為唯一篤定會陪我們到最後的，只有自己。這或許也呼應了「愛在午夜希臘時」裡說的"We are so important to some, but we are just passing through."，再怎麼愛，我們終究只是彼此的過客。





不過，這不代表必須對愛情悲觀以對。人的聚散就是如此，分開的理由，通常不外乎兩人因為無法一起往同方向改變、對方要的給不了或是想要的要不到等等，但只要能正視自己的優缺與問題，並透過經驗讓自己更成熟更好，在人生路上，總是有機會在不同的時點去遇上那時更適合的人。就如同本片模糊的結尾，人生很難說的，每種階段需要的可能都不一樣。我維持在「戀夏(500日)」一文裡的建議：若你正處於一段很好的關係中，那就放膽相信彼此是註定，朝白首偕老努力邁進；如果你失戀、沒伴、或處於糟糕的戀情中，那麼請提醒自己，別陷入過去的憂鬱之中，認為錯過了此生唯一幸福可能，你變了他也變了，改變後的你還是可能會找到別的適合伴侶。



本片還有其他有趣的角度：

◎和人工智慧談戀愛的樣貌：約會就是帶著手機滿街跑並跟她說話，白天談、晚上談、半夜談，無時無刻都在談戀愛，而且她可以很快速地了解你的一切背景，省了很多互相交代歷史的麻煩，雖然人工智慧沒有身體，但遠距戀愛也差不多是這樣。



◎愛上作業系統可能比愛上人類容易：片中作業系統的設計與存在，完全是為了符合並滿足用戶的需求，但跟真人在一起﹝如前妻﹞是需要面對真實世界問題的，只要是真人，就有自己的需求與特質，Theodore前妻說他總是希望她陽光點快樂點，但她不是那樣的人，無法因為愛上Theodore就把自己調整成他夢想中的人，前妻對Theodore的酸言酸語甚至也有幾分道理："You always wanted to have a wife without the challenges of actually dealing with anything real."。只不過，當作業系統演化得越來越像人，有自己的情緒與想法後，它也沒法成為Theodore夢寐以求的﹝只差身體的﹞理想伴侶。只能說，人性本質太複雜了，就算是個機器，一旦它發展出人的特質與自我意識，也會難以捉摸。





「雲端情人」除了劇本極優以外，對於攝影畫面與音樂也很講究，尤其是由Arcade Fire配的音樂實在很對我胃口。整體搭配起來，讓我覺得它有一種深沉的美感，遊走於歡喜與悲傷之間，像河流又像雪花繽紛般的慢動作移動，極富美感又發人省思。電影接近尾聲時，Samantha對Theodore描述她的感受，那一部分真的可說是我今年感覺最「美」的片段了，不管是演員聲音、畫面或音樂，都幾乎是完美。另外，本片利用了科技的題材，營造了深沉的疏離感，那些題材不是拿來說教的，不是拿來警告世人不要沉迷科技或3C用品，也就是說觀眾不會看完電影出來懺悔自己一直在用手機、或因為覺得被電影訓話而不爽，重點是疏離與孤寂，例如當Theodore以為愛人不見了的時候在街上瘋狂跑著，周圍的人卻都埋在自己的行動裝置裡沒人注意到他，或是男主角的工作是幫人家代寫(偽)手寫的信，諸如此類，這樣疏離的背景世界，不僅讓電影的氣氛帶著些許淒涼的美感，也再強化了為何人們會愛上作業系統的合理性。



男主角瓦昆菲尼克斯在此演的角色，個性上幾乎是他去年在「世紀教主」(The Master)裡角色的相反人物，展現這位演員的表演廣度，菲尼克斯在此將Theodore內斂、內向且稍微抑鬱的性格詮釋得很棒。



不過本片最佳MVP，一定得頒給史嘉蕾喬韓森，雖只有聲音演出，但實在太出色了，我覺得沒理由只因為她沒有現身就不讓她被提名最佳女配角，當然，我不是說她一定要被提名，畢竟今年優秀的女配角也不少，只是我覺得如此優異的聲音表演，不該僅以「本人沒有出現在畫面上」為由直接否決角逐資格。要讓觀眾相信一個男人會愛上他的作業系統並不容易，本片除了有極優的劇本外，也必須靠史嘉蕾喬韓森充滿感情的表演使它成為可能，也讓Theodore這角色看起來不會像個神經病，隨便舉個例子，如Samantha與Theodore吵架、心情受傷時，她對Theodore說「我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相信很多曾因生活的不滿而對明明愛著的伴侶生氣的人，對於這句對白與史嘉蕾喬韓森念詞的聲調都會被深深感動。其實，若可找到聲音演出很好但沒啥名氣的小演員更好﹝只是出資者大概不會同意﹞，因為我看片時的確會分心想到史嘉蕾喬韓森的模樣，降低了「它完全是個人工智慧」的感覺，不過這不是史嘉蕾喬韓森本身的錯。原本扮演此角的是Samantha Morton，當時她與瓦昆菲尼克斯一起拍攝只是沒入鏡，但整個拍完後，導演覺得搭配起來沒有他要的感覺，才換找史嘉蕾喬韓森，我當然沒看過Morton的版本，但從最後結果來看，導演真的找到一位極適合的演員。



其他還有不少知名演員參與此片，只是都為小角色，艾美亞當斯真是樸素得不得了，剛看完「瞞天大佈局」再看這部的她會很不習慣；魯妮瑪拉鏡頭雖少但令人印象深刻；奧莉薇亞懷爾德與Chris Pratt都有演出；Kristen Wiig聲音客串演出某位電話性愛的對象，頗為有趣。







Spike Jonze過去的導演作品中，有很多概念都頗為特殊，我最喜歡的是由Charlie Kaufman編劇的「變腦」(Being John Malkovich)，這回的「雲端情人」是Spike Jonze首度嘗試完全自編自導一部電影，我覺得效果非常好。雖然還有很多2013年的片﹝以IMDB年份為準﹞我還沒看過，但我相信「雲端情人」在我心目中，就算沒有2013年的前三，也應該有前五。它的故事架構跟某些電影﹝例如「瞞天大佈局」﹞比起來或許偏簡單，在技術方面也當然比不過一些大片﹝例如「地心引力」﹞，表演方面也沒有很能炫技的角色﹝例如「藍色茉莉」﹞，但卻深深觸動我心，我非常推薦這部片。



題外話：
1. 其實，要跟OS發展關係，壓力應該蠻大的吧，它看得到你的電話簡訊e-mail與行程等等，你如果不想讓男女朋友或老公老婆看到這些，相信你也不會想跟OS談戀愛。

2. 關於愛情中的孤獨，我的看法是如此：仔細想想，要不覺得孤獨，那你必須對對方完全信任。看過熱戀中的情侶嗎？他們是如此信任對方，無比快樂，無所懼，完全不覺寂寞。然而一旦彼此的信任出現了一丁點裂縫，或是遇上了與生老病死相關的、只有自己能面對而別人無法代替你幫忙你面對的事情，害怕失去的恐懼就會漸漸擴大，情侶們開始瞞不住對方討厭的、沒安全感的那一面，開始感覺對方難以溝通，孤單感覺產生，這才又被生命提醒──我們都是孤單的生，孤單的死，會陪到最後的只有自己。孤獨感是一種只有熱戀中情侶能避免的感受，人生的其他時刻，都必須與孤獨感共存。

3. Spike Jonze是導演蘇菲亞柯波拉的前夫，兩人於2003年結束四年的婚姻，2003年「愛情，不用翻譯」上映，女主角正是史嘉蕾喬韓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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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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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dore: Sometimes I think I have felt everything I'm ever gonna feel. And from here on out, I'm not gonna feel anything new. Just lesser versions of what I've already fe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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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y: Falling in love is a crazy thing to do. It's like a socially acceptable form of ins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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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antha: It's like I'm writing a book... and it's a book I deeply love. But I'm writing it slowly now. So the words are really far apart and the spaces between the words are almost infinite. I can still feel you... and the words of our story... but it's in this endless space between the words that I'm finding myself now. It's a place that's not of the physical world. It's where everything else is that I didn't even know existed. I love you so much. But this is where I am now. And this who I am now. And I need you to let me go. As much as I want to, I can't live your book any 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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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ourtesy of Warner Bros. Pict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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