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樓》(High-Rise) - 脆弱的文明社會／抖森好帥 @ Lizzy's Film Reviews

《摩天樓》改編自70年代J.G. Ballard的同名小說，年輕醫生Robert（湯姆希德斯頓）搬進機能完備、完全自給自足的摩天住宅，大樓的建築師Anthony（傑瑞米艾朗）住在頂樓。整棟大樓派對不斷，看似令人艷羨，沒想到建築師為大樓設計出的社會階層共生方式，觸動許多敏感神經，衝突一觸即發......

此棟大樓的設計，是讓住戶依階層而分層居住，住在低層的經濟弱勢戶以Helen與Richard（Elizabeth Moss與路克伊凡斯）夫婦為代表，中產階級則包括Robert與單親辣媽Charlotte（席安娜米勒），頂層有錢人則以建築師夫婦為首，以及其他名流與老闆。

原本住戶間似乎相安無事，但當低樓層住戶面臨缺水缺電、垃圾堆積如山的問題，往上面抗議卻得不到滿意答覆，一切開始失控，演變成階級鬥爭。原來還有的人性，一點一滴消失，剩下噬血的原始欲望，只想殺戮、強取、佔有。

這棟大樓可說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縮影，想要維繫的話，最好是資源極度充足，即使被上層奢侈浪費過度都還能有剩，或者讓中下階層有最起碼的生活保障，沒有人過不下去。但人性是不受控的，當上層發現自己有絕對的優勢與權力，就絕對會濫用，而下層的人如果活不下去了，也絕對會反抗。可以說，大樓成為了一個體制，有它自己的邏輯，影響著每個人，如同《史丹佛監獄實驗》。

面對始於缺水缺電以及上層欺壓下層的暴動，上流社會的那一干人等，卻一點都不願讓步，反而眼睜睜看著事情朝更惡化的方向發展。建築師的妻子彷彿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妻子瑪莉皇后(Marie Antoinette)，城外已在革命前夕，人民都準備要殺進皇宮了，她卻只想再多奢侈一天。

路克伊凡斯飾演的Richard，則是中低階層的反抗代表。這一階層的男性，在貧富與資源分配極度不均的狀況下，一向是最不穩定的。此階層的女性尚可藉由攀附上流社會的男性（例如擔任助理、甚至是情婦或妓女），獲得較好的生活保障，走這種路子也比較沒有面子的問題，但對男性而言，相對缺少這樣的機會，也拉不下臉，他們能做的只有運用他們的賀爾蒙與天生的力氣優勢，採取較為激烈的手段，在《摩天樓》裡面就是抗爭、搶奪、打鬥、甚至是強暴。而到後來某位低層男性殺掉某位高層男性後，引起多位女性的反擊，原因也就不難理解了，因為被殺的那位正是許多女性之所依哪。

《摩天樓》裡面大多數人都有他的惡，只是以不同形式顯現。有些人是外顯的暴力行為，有些人靠刀叉來吃人肉，有些人則是冷漠放任事情失控。醫生Robert在指導學生時，示範了如何剝開屍體的臉皮，很出乎人意料的是，整片臉皮是可以輕易被剝開的，一點也不難，這畫面雖恐怖了些，倒也暗示了不論階級、教養等等，每個人外表偽裝底下還不都是類似的東西：本能與獸性，只要力氣用對，很容易就揭穿了。隨便一個挫折，就可能把人打回動物狀態，一個電力問題，就足以讓文明社會瓦解。

不過，除了嚴肅的政經議題思考，本片視覺畫面與音樂方面還有許多娛樂價值。先從演員帶來的畫面美感說起吧（笑）。喜歡湯姆希德斯頓的朋友們有福了，他近來的作品包括《深海謎情》、《腥紅山莊》、影集《夜班經理》等等，都有些許裸露，這回在《摩天樓》裡面更是大解放，不時有裸露與床戲，席安娜米勒在片中的角色Charlotte對主角Robert說"Do you know, you look much better without your clothes? You're lucky, not many people do."，我非常懷疑這根本是席安娜米勒自己想對湯姆希德斯頓說的。不過，本片中希德斯頓的帥氣外表背後，有某種不知是令人發毛還是悲劇的東西（與《復仇者聯盟》系列作裡的洛基有點類似），讓他非常適合詮釋主角Robert的冷漠與疏離感，也使得Robert後來的選擇很合理。當事情發展益發瘋狂，他就越退居旁觀，情感上越疏離冷靜，似乎在計算於新的情勢下怎麼樣會有最好的利基點，什麼樣的身份與作為最適合他，片中幾度出現他在四面都是鏡子的電梯內忖度思索，反映了Robert內心的多面性。看似有禮、文明、善良的他，幾乎是劇中唯一只在乎自己的人。Charlotte的兒子特別觀察到Robert沒有任何家人，也間接強調了他的自利立場。

從《玩命關頭6》開始一路迷倒不少女性的路克伊凡斯，在《摩天樓》裡的表現應該可說是生涯最佳演出了。他的角色算是中低階層裡的獅王，想揭發體制中的醜惡怪獸，但對家人尤其妻子而言，他幾乎也是他們的怪獸。路克伊凡斯有一種野獸般的不受控特質，不可預測性令人害怕。

《摩天樓》的背景設定是70年代，但描述的又是偏摩登、未來想像的故事，所以讓場景與視覺可以有許多發揮空間。低階層家庭的場景比較樸實雜亂、中產階級部分依照屋主特質有不同的居家設計，到了上層社會則是令人目不暇給，有仿古法式派對，宮廷般的花園、院子、室內裝潢，甚至還有人騎馬，宛如置身歐洲貴族的城堡裡。服裝也反映了穿衣者的地位與階級，除了給Robert穿的西裝剪裁非常合身、帥氣以外，上流社會的服裝更是爭奇鬥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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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與剪接手法也為《摩天樓》增添許多奇幻感，例如透過萬花筒看到的殺人事件、慢動作的自殺、以及社會即將崩解時的快速剪接等等，皆帶領著觀眾的情緒，既吃驚、駭然，卻又令人目不轉睛。

另一項畫龍點睛的元素，是ABBA的名曲"SOS"。本曲出現了兩次，第一次是在假掰的法式派對上得的弦樂版本，將流行與熱情感受帶進古典的背景中。第二次出現是接近片尾Portishead的翻唱版本，此時歡樂已經消失，徒留腐敗與感傷，主唱嗓音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太遺憾、太動人了。

《摩天樓》是英國導演班偉特利(Ben Wheatley)目前為止最有野心的作品，成品更為成熟，掌控與調度很全面。雖然在故事上有些漏洞，而且所有崩壞來得太容易太快，因果的建立有點草率，但它是一部很值得看的精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