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1929年，曾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裔作家Erich Maria Remarque，出版《西線無戰事》一書，1930年好萊塢拍攝的同名電影上映，並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2022年Netflix的《西線無戰事》，是改編自原著的影視版本中，首次在德國製作、以德語發音的作品。它從一位德國年輕軍人Paul（Felix Kammerer）的視角，描繪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殘酷與無謂。

電影開頭的畫面就相當震撼，戰死的屍體被拆下名牌、脫下衣物，那些衣物被送去清洗與剪裁，準備分發給新的一群充滿希望的新兵。然而新兵到了前線，有人很快就被炸死了，畢竟現代戰爭一切都很有效率，有太多工具如毒氣、砲彈與坦克能夠大量迅速地處理掉人命。之後的軍旅生涯沒有先前想像的英勇與榮譽，只剩下在缺乏糧食的慘況下狼狽掙扎求生（或者受不了的只能求死）。

《西線無戰事》花許多時間呈現這群士兵不打仗時的活動，讓觀眾更熟悉他們，也令這些年輕人在戰場上的耗損更讓人心痛。隨著時間過去，Paul越來越麻木無情，這是唯一能在戰場上不發瘋的方法，但當他在無人區（no man's land）的坑窪裡被迫一對一刺死敵人、必須看著對方緩緩死去，那仍然是難以承受之罪惡。

與原著及舊版電影不同的是，本片加進高官之間的盤算與運作，德國主戰將軍在安全之地大啖美食與美酒，停戰派的官員（以丹尼爾布爾飾演的Matthias Erzberger為主）急著談條件停戰、停止年輕生命繼續耗損，但主戰派的將軍將停戰解讀為鴿派對軍隊的背刺。

本片比原著及1930年電影版多了後見之明的優勢，確知第二次世界大戰會發生，所以除了加進德國背後官僚體系的昏庸，也帶進法國當時處理的態度與方法欠思量、所提條件極不公允，透露戰事將再起的隱憂。

與原著及舊版電影一脈相承的，是不散的虛無感。交戰雙方為了那條國土線，推進、倒退、推進、倒退，沒有成果只有消耗，藏在軍服內的那副身軀都是可置換與取代的，最後剩下軍服能活下去。

畫面色調以深藍及灰為主，攝影機往往貼近士兵們，而且不迴避殘酷的部分；有些畫面呈現方法頗具巧思，例如敵方坦克從霧裡出現時，拍攝的角度讓整輛龐大無情的機器對比上渺小無力的肉身；鏡頭捕捉壕溝的不堪，也捕捉冬陽的溫暖，讓世界的美麗與醜惡並存。配樂帶有現代感或金屬感，帶來重擊、戰鬥的意象，充滿能量但也令人感到壓迫。

在今日觀賞新版的《西線無戰事》，感觸特別深刻，除了新版確實拍出新意、證明本身的存在價值以外，對照正發生的俄烏戰爭更是諷刺，同樣無意義的仗，百年後仍在重複，只因為充滿野心的領袖摸不清現實，一聲令下就讓那麼多年輕生命殞落。

以下補充一些1930年版本與2022年版本的對照與感想：

舊版一位軍人在醫院覬覦將死之人的靴子那段，在新版轉化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最開頭衣物從死者身上拿下再修改給新的兵穿，另一部分則是某位士兵在病床上因傷重憂鬱自殺後，旁人馬上拿那人的食物吃。

在窪坑內一對一殺掉敵軍那段，舊版的Paul反應更戲劇化、更糾結矛盾些、內心話都要說出來，新版比較自然、願意相信觀眾夠聰明、讓觀眾去體會。

舊版在大樹下討論這場戰爭無意義的部分，內容雖然重要，但對白呈現有點幼稚甚至帶著說教感，在新版挪移到Paul與Kat的對話，變得比較簡短但有力。

Kat的生命終點同樣是在受傷後由Paul背負回營地的過程中斷氣，但舊版是兩人重逢時遇上轟炸使得Kat受傷，新版則是兩人在法國農家偷食物後Kat被槍擊。

至於結尾的收法，兩種我都很喜歡。舊版是Paul放假回家時看到家鄉那群笨蛋根本不知前線狀況、自以為是地變成嘴砲專家、大放厥詞說應該要如何如何來拿下巴黎，再回去學校看到以前鼓動他去從軍的教授，還在對學生講那同樣一套，於是Paul決定提前結束假期回到戰場上，畫面結束在Paul伸手想抓一隻蝴蝶但在成功之前即喪命，一隻翩翩蝴蝶與一支再也舉不起的手相映，憂傷氣息不言而喻；新版是法德說好11月11日上午11點就要停戰，結果嚥不下這口氣的德國將軍要軍人們趕在停戰前拿下拉提耶，Paul已經幾乎身心全毀，洩憤般地進攻，永遠回不了家。

兩個版本的Paul，最後成為不太相同的人，但相同的部分是他們在最後都變得虛無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