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上帝的旨意，到底能不能揣測？如果不能，那麼為何那麼多教徒老喊著上帝要我們如何如何？如果能，那麼誰有資格解讀與推測？如果有一天，人類滅絕了，是上帝幹的還是人類自己弄的？

《牧師的最後誘惑》不只在談宗教信仰，也在談現在許多人對政經環境及未來的悲觀無助感。本片在金馬影展上映過，並讓男主角伊森霍克拿下許多影評人獎項的最佳男主角，已經在myVideo上面看得到，但中文片名變成《首次自新》，myVideo觀賞連結在此：

《首次自新》電影線上看 https://bit.ly/2Vk7wYe

有著傷心往事的牧師Ernst Toller（伊森霍克），應教區一位懷孕人妻Mary（亞曼達塞佛瑞）要求，開導她丈夫Michael。Michael認為人類對地球的破壞已經過了臨界點，生死關頭就在眼前，不該讓孩子降生於悲慘世界，希望妻子墮胎。聽了Michael分享的觀點之後，Toller內心大受震撼，簡直像被傳染一樣，他把Michael的擔心、憂愁與執著全都接收過來，對一切的感受的回應也越來越極端。

編劇兼導演Paul Schrader，是《計程車司機》、《基督的最後誘惑》的編劇，也是《美國舞男》、《苦難》等片的編劇兼導演。Schrader開始擔任編劇前，曾修習過神學，也當過影評。他從小受的宗教教育是基督教新教教派裡的喀爾文宗(Calvinism)，極為嚴謹，所以17歲以前都沒看過電影。本片受到Robert Bresson電影《Diary of a Country Priest》的影響，並選用1.33 : 1的畫面比例，像個盒子將主角困在裡面；音樂與色調看起來毫無生氣，符合本片主題；在各種細節之中，處處找得著頹敗的色彩，例如蒼白雪地上流著的暗紅血液，奇異紫色晚霞，或是混上粉紅色Pepto Bismol胃藥的琥珀色威士忌......

Toller負責的First Reformed教堂，是紐約上州的一個小教堂，隸屬在名為"Abundant Life"的巨型基督教會之下，大多數鎮民做禮拜都是去Abundant Life，First Reformed比較像觀光景點。

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小教堂裡，Toller過著極簡生活，住處擺設只有床與桌椅。他酗酒又胃痛有血尿，心情也一直低潮。漸漸地，觀眾知道了他的過去：Toller原是軍人，並且鼓勵自己兒子從軍，然而孩子卻因此死於伊拉克──一場師出無名的戰爭。Toller的妻子原本就反對兒子從軍，事件後完全無法原諒Toller，因此婚姻破裂。

或許這說明了Toller為何像自我懲罰一般過日子，謙卑、感恩地當個觀光小教堂的牧師，即使在賣棒球帽與T恤時仍掩不住尷尬。他對外盡量擺出冷靜的臉，但一個人時藏不住對抗心魔的痛苦焦慮。

Abundant Life的負責牧師Jeffers，對Toller而言類似上司，從兩人對話可聽出來，Jeffers有生意頭腦，他的教堂經營方針以商業與政治為考量，可以做出妥協，而First Reformed教堂只是個紀念品商店；但在Toller心中，First Reformed是傳統宗教價值的守護者，有堅持與操守，Abundant Life那種「現代化」的信仰，融入商業與現實考量，Toller並不贊同。

原本Toller可以與之和平相處，畢竟以他的條件，找工作不太容易，Jeffers願意幫助人生崩解碎裂的他、給他工作，Toller是感激的。但在與Michael相談、知道環境汙染現狀之嚴峻程度後，Toller找不回以前的平衡點了，因為Abundant Life的大金主Balq，正是毫不遲疑大步破壞環境以賺錢的黑心企業Balq。

First Reformed教堂即將慶祝250周年紀念，Balq憑藉有錢就是大聲的氣勢，要求Toller不准在慶典上提及任何涉入政治的話題──言下之意不准提任何與環保相關的主題，不給任何機會質疑Balq。

Toller厭惡Abundant Life的膚淺與貪婪、為了錢寧與Balq為伍，但Toller又寄人籬下，何況正是金主Balq讓Abundant Life錢多資源多，養得起First Reformed這樣的小教堂，甚至可以說，Balq讓Troller不致露宿街頭。

為了這些思想上的衝突，Toller與Jeffers有一段關於宗教解讀的重要對話。Jeffers選擇最簡單的方式辯解：「上帝自有安排」，也許Balq的出現、環境的破壞，都是上帝的旨意，只是渺小的人類看不懂背後的大計畫罷了。Toller卻認為，在這墮落時代，有些惡人不斷行惡，獲取暴利，人越壞就過得越好，他們能如此猖獗，就是因為其他人都不作為，漠視，甚至同流合污。如果都推說是上帝旨意，所以袖手旁觀沒關係，那麼......萬一不是呢？Toller心裡明白，光靠禱告、安慰自己這些毀滅也許是上帝旨意，並不夠，Jeffers只不過是拿「謙卑」來當擋箭牌，掩蓋他的懦弱。

Toller是個堅定的信徒，但他產生了懷疑。他的懷疑不是對上帝，而是對人。當Abundant Life這樣的大教堂用絕對正面的態度傳福音，並說上帝自有安排，信徒們就不再質疑，而沒有了質疑，許多邪惡就可以在他們眼底下肆無忌憚地發生，包括讓教堂與Balq沆瀣一氣。

另一段精彩對話，是Toller與Michael的對話。這兩人內心其實比表面上更相似，他們都走過對自己、對世人一長串的質疑，對世界的看法灰暗。Toller在鼓勵Michael的同時，恐怕對Michael的絕望更有共鳴。

Troller後來甚至比Michael更瘋狂陷入對環境的擔憂，行為越來越誇張，大概不光是因為他超級在意環境污染，另一個原因或許是，他潛意識一直在尋找某種全心投入上帝懷抱的熱情，一種完全的殉道與臣服，因為在教堂的工作，已經讓他跟純粹的信仰與上帝越來越遠，他想找回誠摯的、熱烈的信仰，令失去兒子及家庭的他有所寄託，有機會做重要的事情。

但在一次次與相關人等溝通未果之後，Toller的情緒與行為越來越激動，鏡頭也是，從原本的靜態為主漸漸變得比較多鏡頭運動。努力溝通能夠改變什麼？Toller使用和平安寧的方法，哪敵得過財團的囂張跋扈？他的內心就在這些對與錯、善與惡、和平與暴力之間的角力被撕裂了。當邪惡的破壞者化身為捐助教堂的慈善家，想改變現況的善人是否反而得用激烈的手段敲醒世人？這部分劇情呼應了許多現代人的無力感：如何與周遭的墮落與情況的失控來對抗？我們如何相信一切能變好？如何讓別人也關心？在這努力的過程中，要如何讓自己不要一起失控、成為罪人？

最後的關鍵，終究回到Toller自己提過的，希望與絕望，總是肩並肩的。最容易找到希望的地方，在愛裡面，而在Toller的故事裡，Mary就是Troller的希望，是那道光。或許真如披頭四的一首歌名："All You Need Is Love"吧，在悲傷絕望中，在覺得地球悲劇的確幾乎成定局的時候，身為旁觀者，看見片中某兩人自然的、熱情的吻，還是忍不住歡呼，想體會那樣的快樂......只能說，幸好人總是有「愛」可以渴望，或許在這些虛無主義、末世感之中，我們能控制的只有自己，我們能做的只有記得去愛人，在有餘裕的情形下，盡可能去愛，讓自己成為光。雖然，這不一定救得了我們，但值得一試。

最近天氣好冷，窩在家線上看電影剛剛好~~還有特別提一下，myVideo推出了BBC英劇專區喔！跟我一樣是英國控的，千萬別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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