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1969年的喜劇《兩對鴛鴦一張床》是Paul Mazursky首部導演作品，反映了一個充滿變動的時代，人們如何尋找新的價值觀來配合這些變化。

劇情描述一對夫妻Bob（Robert Culp）與Carol（娜妲麗華）去一場在南加州某個類似Esalen靈修營的課程之後，非常認同那套「永遠說實話」、「誠實面對彼此」、「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不要壓抑」等等理念，同時要學會拋下不安全感與嫉妒等等負面情緒......總而言之就是那種有人崩潰了大家會抱在一起取暖安慰的那類溫馨團體課程。Bob與Carol回來之後，身體力行這套作法，他們的好友夫妻Ted（Elliott Gould）與Alice（Dyan Cannon）起先很不以為然，但漸漸被影響......

《兩對鴛鴦一張床》與它的背景時代相當有關係，60年代是二戰後經濟成長快速的時期，生活水準大幅提升，新思想也不斷衝撞舊有價值觀。各種思想與意識形態就像個華麗又混亂的馬戲團，大家目眩神迷之餘也在找尋新的、可以倚靠的準則，但到了60年代末期，有些衝過頭的想法，已經顯得空洞而虛偽。

本片著重的主題，是情侶與婚姻關係之中的道德觀。堅持擁抱真相、誠實面對一切的Bob與Carol，開始各自享受婚外性行為，互相坦承與包容、互相保證與外遇對象只有性關係而無感情，還不斷嚷嚷「這真美好」、「真相永遠是美好的」，這看得Alice相當刺眼、情緒焦躁，也讓Alice的丈夫Ted陷於尷尬處境。

倒楣的Ted被夾在中間：老婆Alice對這些以「誠實」為藉口的出軌感到噁心，但好友Bob的出軌行為並不那麼讓Ted反感，甚至還有一絲絲羨慕。而Alice對好友包容偷吃行為的反應這麼大，除了因為這違反她道德觀以外，也反映心底的不安全感——她怕老公學這對好友偷吃。

Ted與Alice首度從Carol那邊得知Bob偷吃、Carol竟還很支持的那一夜，Ted夫婦回到家的一場臥室戲非常棒。這段戲裡一個人想要上床、另一個卻因好友的勁爆消息搞得沒心情，兩人的攻防與討價還價，真實又幽默。這段戲很長，剪接甚少，並需要繁複的口頭與肢體反應，飾演Ted與Alice的兩位演員，演來得心應手、相當自然，他們倆後來雙雙提名奧斯卡配角獎項，與這幕應該有很大關係。

後來，Ted也出軌了，這引發四位主角更強烈的情緒反應與作為，也將本片帶往最終的大結局。我在此不爆雷，只說說我的感想：

年輕時代的理想性，或是沒經過現實考驗的文青式幻想，在實際世界真能應用嗎？

人與人之間適合毫無保留、全無謊言嗎？做人處事真的可以用「誠實」當擋箭牌然後為所欲為嗎？自由的邊界在哪？

如果可以選擇A，那離它很近的B是不是也可以？如果B可行，那麼鄰近的C似乎也可以......這樣類推豈不沒完沒了？滑到哪裡的時候應該要停止滑坡？

每當Bob與Carol夫妻倆又興奮地發現新「洞見」，旁觀者就知道「哇，他們又找到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新方法、又找到一個自私舉動的擋箭牌了」。他們不斷像催眠一樣告訴大家「真相是美好的」，強調事實永遠比謊言好，所以繼續為所欲為、並藉著全盤托出以避免罪惡感，但這只是可笑的天真，最後還是有人會受傷。自由不可能沒有邊界，走到盡頭總是會撞上其他人，而這就是嬉皮Free Love口號與精神退化成虛偽藉口的時候。

一切都是一體兩面。你誠實面對了自己，一心追求想要的歡愉，同時也可能傷害了自己與他人。這不是守舊的道德勸說，而是現實必須面對的、有得必有失的抵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