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根據捷克文學作品改編的《亂世英豪》，是一部不好懂的黑白電影。第一次看可能記不得誰是誰、哪人屬於哪陣營，甚至多看幾次也不一定能完全清楚每個人物之間的關係，但本片的目的不是把故事講得清清楚楚，而是將觀眾放到那樣的險峻環境中，體會被大自然與命運緊追著的感覺。

基於以上原因，下述劇情簡述僅代表我的理解，不敢保證百分之百正確，若有其他想法歡迎留言討論。

本片背景設定在13世紀，也就是歐洲中世紀時期，故事以Kozlik家族為首的一群異教徒為中心。電影開端Kozlik的兩個兒子：Mikolás（Frantisek Velecký）與獨臂Adam（Ivan Palúch），偷了貴族旅隊的馬，殺掉他們的人，還綁架了主教的兒子Kristián（Vlastimil Harapes）。Kozlik家還有個女兒Alexandra（Pavla Polaskova），她有神祕的異教崇拜儀式，與自己的兄弟獨臂Adam有亂倫關係，但也被家人綁架來的Kristián吸引。Kristián被綁架的事情驚動國王人馬，找人追殺Kozlik一行人。

Lazar家族住在基督教社區的邊緣，理論上信仰著基督教、不屬於那群異教徒，並準備讓仍是處女的女兒Marketa（Magda Vásáryová）成為修女，但當Kozlik一行人殺掉旅人們之後，Lazar倒也不排斥從這些死人身上奪走東西。Kozlik家族希望與Lazar合作，卻差點被殺害，兩方正式結仇。積極報復的Mikolás甚至擄走Lazar的女兒Marketa並強姦她，但後來Marketa愛上了Mikolás。

雖然《亂世英豪》劇情對於首度觀賞者相當混亂難懂，但它更著重的是將觀眾完全丟進當時的環境裡面。導演Frantisek Vlácil與同時期捷克斯洛伐克的重要導演們不太一樣，他是個沒念過電影學校的藝術家（當時的新浪潮夥伴大多念布拉格表演藝術學院"FAMU"），剛開始拍影片是替軍隊拍的。

1967年的《亂世英豪》是Vlácil的第三部長片，以實景拍攝，演員也生活在那裏，大自然對這些人們的影響與衝擊，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畫面上。服裝設計特別注意到那個時代的細節，有不平整的邊、有以獵殺的動物為材料做出的衣物與頭飾。劇情分為章節，每章開頭有字卡。旁白有時單純是個旁白，有時則兼差當上帝，直接向鏡頭裡的人物發號施令，有時聲音的質感像是廣播，彷彿以超現實的方式滲透至片中的世界。剪接不一定符合邏輯或時間順序，配樂帶有濃厚神秘感，以剪接手法與攝影共同帶出不平衡與模糊的氛圍，幻想與回憶不時穿插其中，以非理性的神秘氣氛，呈現這個非理性的時代。

在這個世界中，神聖與邪惡並存，交戰畫面殘酷卻帶有詩意。人處在信仰的分裂之中，也在人類與其它野獸的分家途中，各種野性慾望互相衝突，人類社會的暴力與大自然裡的暴力相融合，「恐懼」是這群人無時無刻的人生主旋律。

起先觀眾可能會不自覺地評論起善惡，但漸漸就放棄了，因為《亂世英豪》沒有英雄也沒有反派，就是一群在嚴峻環境裡求生的生物。他們的情慾觀點及伴侶選擇，與現代社會完全不同。Alexandra跟哥哥上床，也跟被兄長抓來的俘虜上床；Marketa則愛上強暴自己的人，甚至在他臨死前與他締結婚姻。這是他們的世界，我們與導演只是觀看者，無須批判。

《亂世英豪》畫面中時時強調當時人們活在大自然裡的各式天然凶險，不時降下的雨雪，山林中茂盛的雜草，狼群、獵鷹四處環繞，頗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氣氛，人們在旅途中時常只能直接躺在土地上過夜，鏡頭常常跟著人物們快速移動，尤其在戰爭之中，這種拍攝手法特別令人感到喘不過氣。在這樣殘酷的世界，要去信仰上帝還真不容易、難以相信上帝真有聆聽他們的禱告。許多假裝服膺基督教的人，骨子裡仍與所謂異教徒無異。

奇妙的故事發展到最後，隱隱浮出的是死亡之孤絕。滋養萬物的土地，不過是一代又一代、一層又一層的動物屍骸疊上去的；獵人與獵物，最後的命運是一樣的，終將孤獨死去。

一開始觀賞時，難以理解為何用女孩Marketa的姓名為片名，畢竟她的戲份不是很多，看前段各式群戲，都不太覺得Marketa在故事裡的位置有特別高，但越看到後面會漸漸理解原因。

Marketa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她是整個環境中最單純、乍看之下最不適生存的人，畢竟在這兒只要稍有弱點，馬上會被攻擊。但她竟然活下去了，在各種屈辱與失望之中活下去了，她從上帝的羔羊，轉變成勇敢的倖存者，散發獨立自主的堅強眼神。以現代恐怖片的觀點看Marketa Lazarová，或許可以稱她為"Final Girl"，最後的女孩，倖存的女孩，她拋下叫她留下來的男人，也不願意去修道院，肚裡懷著孩子獨自行走，拋開過去的包袱，帶著自信，孕育她的下一代，這樣的世界彷彿與先前的氣息完全不一樣了，頓時提醒觀眾，即使前路迢迢，但她正走向現代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