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出生於捷克斯洛伐克的導演米洛斯福曼（Miloš Forman），在拍完《金髮女郎之戀》之後，與其他編劇跑去某個鎮上，住在旅館裡專心寫作。有天他們出去參加一場如夢靨般的消防員的舞會，回來後完全無法停止想到它，於是決定以之作為主題，發展新劇本。這是米洛斯福曼第一部彩色電影，多數演員都是真正的消防員，充滿荒謬的幽默感，非常精彩有趣。

劇情架構很簡單，就是一群消防員準備辦晚宴來恭祝退休的長官，但是鬧出好多亂子。

這群人不切實際，高來高去的官僚氣息令他們啥都做不好，偽善假掰，只想要表面好看，完全不在乎真相，正事反而沒人關心；他們老想用急就章的方法解決問題，結果製造出更多問題。在電影開始沒多久，橫布條都著火了、工作人員都快摔下來了，底下人還在爭辯些無聊玩意。

宴會開始之後更糟糕，光是討論該挑哪些女孩參加選美，就充滿荒謬的決策過程，冷眼在旁觀看的女孩們，則內心作嘔地看那些老噁男討論要如何評量她們的外貌。

整個舞會不斷出包，抽獎的禮品一直被偷，甚至沒能控制附近的一場火災，最後連要送給長官的一只迷你斧頭都遭竊。甚至，現在送出這禮物給長官都算遲了、有點沒意義了，因為這些消防員自己也承認「我們應該在去年長官85歲的時候送這個禮比較好，現在他已經罹患癌症快要死了」。

這是一個創造不出價值的匱乏世界，充滿無意義的競爭，上頭有沒能力卻又自大的領導階級，配上一群醉醺醺的人，大家只能搶著屑屑勉強生存，所有人都是個笑話，無人倖免。《消防員的舞會》處處透露出人性在面對困境與誘惑之下，是多麼不可靠、不值得信任，在欠缺物資、生計不保的狀況下，許多人的道德觀其實是「不偷竊就是讓家人受苦」。

因為無力改變現狀，所以只能用各種奇怪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例如「其實很多人都有花錢買彩票，所以他們如果直接偷獎品，也只算是偷走自己的東西。沒有偷的人就只像是......抽獎時沒有贏走獎品罷了」。偷竊抽獎禮品的人很多，但被抓到的只有一個，他是個良心不安的倒楣鬼，在歸還偷竊物的時候被抓到，彷彿象徵在這世界裡面誠實的人最笨。家被燒掉的老人，在雪中坐在椅子上感覺冷，旁人想到的方法是把他抬往更靠近火的地方，這樣良心彷彿就安了。最讓人驚嘆的是，即使過程這麼瞎，人們竟能總是保持反常的禮貌與和諧，沒有衝突，只是他們也沒有解決之道就是了。

全片的劇情安排捕捉許多真實，可以有很多層次的解讀方式，導演並非要取笑這些人物，而是著重呈現整個體制與狀態的荒謬。最後那幕，彷彿在說，無可奈何，只能假裝一切都好。

《消防員的舞會》在布拉格之春的時候上映，但等到蘇聯進了城，本片就被禁了，即使導演當時曾宣稱本片毫無隱藏意義或雙關，但觀眾不可能忽視片中對於官僚氣息與貪腐的批判，當然觸動了當局的敏感神經，仍然被視為一則政治寓言，不准上映，義大利知名製片Carlo Ponti也退出（米洛斯福曼在某段訪談曾提到Ponti雖然投資數目不多，但Ponti要求捷克政府還錢，使得政府準備告米洛斯福曼破壞社會主義經濟，這會讓米洛斯福曼坐牢），最後是法國導演楚浮買下這部片，在國外發行。當時米洛斯福曼人在巴黎，也就乾脆不回捷克了。

擺到今日來看，即使在不施行共產制度的國度，《消防員的舞會》仍頗有意思，片中那種沒效率又沒意義的討論與裝模作樣，那種沒人想好好做實事的情景，時至今日仍常常看到，是一部讓人感覺「笑著笑著就哭了」的有趣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