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兩度贏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的米洛斯福曼（Miloš Forman）生於捷克斯洛伐克，父母皆死於集中營，36歲時因為蘇聯坦克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首都，終結布拉格之春，因而遠離家鄉去到美國，後以《飛越杜鵑窩》與《阿瑪迪斯》等作品最為人所知。但他還在家鄉之時，已經是捷克斯洛伐克新浪潮的重要導演之一，第二部長片《金髮女郎之戀》就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

《金髮女郎之戀》有個帶點浪漫卻相當諷刺的故事。一名年輕的小鎮女孩Andula（也就是片名所稱的金髮女郎），平日在鞋工廠工作，跟朋友參加聯誼晚會時遇上一名巡迴到鎮上表演的鋼琴手，一夜纏綿後Andula以為找到了人生的浪漫與解藥，但結果卻不是那麼回事。

故事簡述起來似乎平凡，但它背後的紋理更為複雜，反映出遠比男歡女愛更深層的意味。由於計劃經濟，Andula居住的小鎮男女比例懸殊，鞋工廠的工人全是女性，平日住在宿舍裡，找不到男友。工廠主管為了提振士氣，避免女孩因為缺乏愛情而降低生產力，運用管道找軍人們來鎮上，舉辦聯誼舞會，讓女孩們有機會接觸異性，然而這些男性多半是已婚中年男子，並沒有吸引力。

滑稽的聯誼帶出許多喜劇元素，例如送酒示好卻送錯桌、想藏戒指卻把戒指滾得老遠，這兒鏡頭的運動方式與拍攝角度，都在幫忙讓整個情境更好笑荒謬。大家都在想著性，但性在《金髮女郎之戀》裡一點都不性感，反而是笨拙傻氣的獵取與計算。到頭來，女孩們沒有找到白馬王子，反而得努力找藉口逃離這些胖胖醜醜的老男人。

很自然地，條件好的Andula對其他男人看不上眼，反倒被年輕的鋼琴手Milda半哄半騙地進了他房間。常常巡迴表演的Milda經驗老到，什麼看手相啦、教防身啦，各種奇奇怪怪的藉口與情緒勒索都用上了，人生歷練不多的Andula根本不是對手。

Andula從小被迫逃離不幸家庭，在毫無希望的小鎮工廠工作，不難想像這樣聰明活潑的女孩，一定明白如果沒有意外，未來五十年都得過著類似的生活，頂多加上一位討厭的老公。來自大城市布拉格的Milda，簡直像是場刺激的美夢，Andula雖不一定全心喜歡他，但他代表的「變化」想必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希望。

於是傻傻的Andula將Milda的邀請當真，先跟粗魯又會搞失蹤的未婚夫Tonda分手，之後包袱款款就跑去布拉格的Milda父母家，風流的Milda還未回家，不知所措的Milda父母為了如何安置Andula傷透腦筋。這慘事再度成為喜劇元素，製造出許多笑點，尤其Milda的保守母親不斷碎念，擔心各種道德規範、擔心未來、擔心鄰居怎麼看，旁人聽得頭疼，觀眾哭笑不得。

在《金髮女郎之戀》的時代裡面，工人是社會主義國家的財產，女孩們在所有男人眼中都只是美麗胴體。整個共產極權社會制度與道德標準，以及傳統婚家的期許，讓Andula這樣的人無路可逃。她對美好事物如愛情的深刻渴望，令她註定要成為一個反叛者，一路離開有毒的原生家庭，離開沒誠意的未婚夫，離開小鎮去布拉格找Milda......想必之後的人生還有更多得反抗的事情，她渴望在無愛的環境之中找到愛，但最終找到的只是一個又一個的陷阱。

《金髮女郎之戀》的演員包括專業演員（如飾演Milda的Vladimír Pucholt）與素人，這樣的搭配效果異常地好，尤其飾演Andula的Hana Brejchová並非專業演員，獨特氣質渾然天成，偶爾不經意透出憂傷，彷彿用著不同的目光與觀點，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個世界，想著要如何在其中生存，她與周圍環境與人物的「不搭調」傳達出本片很重要的氣氛。

電影的結尾，說明Andula如何繼續讓自己保持樂觀，如何試著活在自己的謊言裡，但看在有點人生經歷的觀眾眼裡，可能特別為她眼裡那道希望之光，未來終將消逝，而感到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