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 - 年老本身就是body horror

 
導演Ti West的「X系列三部曲」第一部《X》(或譯《恐怖X檔案》),於疫情期間在紐西蘭拍攝,是一部頗有復古味道的砍殺電影。
 
劇情描述70年代末德州鄉間,一群想拍A片成名的年輕人借住農舍,農舍主人是一對老夫妻Pearl與Howard,不過年輕人並未告知屋主拍片的打算。老夫妻發現事實之後,行為越來越詭異......
 

《X》(X) - 年老本身就是body horror

拍攝色情片的劇組由這幾位組成:身兼脫衣酒吧老闆的製片Wayne(Martin Henderson)與他渴望成名的女友Maxine(米亞高斯),演員Bobby-Lynne(Brittany Snow)及Jackson(Kid Cudi),再加上導演RJ(Owen Campbell)及他的女友兼拍攝助理Lorraine(珍娜奧蒂嘉)。在那個VHS錄影帶蓬勃發展的年代,A片成為可以在家裡私自收藏欣賞的影片,這群人想把握浪潮發大財。
 
近年來恐怖片類型中有不少屬於"elevated horror"(擁有藝術電影色彩的恐怖片)的佳作,例如《我們》《鈦》《靈病》《仲夏魘》《燈塔》《逃出絕命鎮》等等,而《X》回歸較為傳統式恐怖片的風格,它有70年代《德州電鋸殺人狂》那樣的復古味道,但也帶進現代的敏感度,有不手軟的血腥畫面、角色們的死法頗具創意,同時也呈現女性面對父權社會的處境。
 
在《X》開頭,鏡頭從牛舍的門後拍向主屋,乍看之下畫面如早期的學院比例(Academy Ratio),接著鏡頭往前推,宛如劇場開演時的簾幕漸漸展開,讓觀眾發現這農場發生一場屠殺,但不清楚死者是哪些人。
 
這之後,時間倒回一天前。一行人驅車前往農舍的過程就已有不祥徵兆,例如雜貨店的電視螢幕裡批判世道墮落的電視傳教士、即將被送往屠宰場的牛、被車撞得死狀悽慘的牛隻、拿著獵槍迎接這群客人的農舍主人等等。
 
戰爭的影子也不時出現在《X》裡。農場主給這群客人住的獨棟客房,在美國南北戰爭的時期是給南方軍人住的,藉由與主屋分開,希望借住的軍人不會把主屋佔走。而Howard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Jackson則表示他曾參與越戰。
 
在劇組開始拍起A片後,Pearl如農舍的鬼魅一般,總是跟蹤著、窺視著,她望著這些青春肉體,掀起心中埋藏已久的不滿足、遺憾與悔恨。Pearl想擁有的身體,以及她希望丈夫擁有的身體,或者是成為明星的理想,都已成為過去式。《X》將人對於「變老」的不適及恐懼具象化,Pearl已經無法有夢想,已經無法改變任何事,已經無法享受某些歡愉。
 
飾演Bobby-Lynne的Brittany Snow隨興唱起〈Landslide〉的那幕,導演使用分割畫面(split screen),一邊是年輕的這群人享受夜晚時光,另一邊是垂垂老矣的Pearl在顧影自憐、甚至模仿Maxine的妝容化起妝來。透過剪接對照,本片想狠狠剝削出來給觀眾看的,不是色情,而是青春。總有一天,女人的皮膚會又皺又垮,男人會無法滿足任何伴侶,「變老」本身就是一種"body horror"(肉體恐怖,是恐怖片的子類型),所以趁「還能夠」,怎能不大加揮霍。
 

《X》(X) - 年老本身就是body horror

上一代是性壓抑的一代,Pearl與Howard家中電視上不斷播放的宗教傳道,暗示信仰帶來的壓力。Pearl望著70年代嬉皮Free Love的年輕支持者們,為自己所錯失的一切感到憤怒,從某方面來看,Pearl是時代的受害者;而攝影師女友Lorraine在加入「拍片」後,先是拿掉了十字架項鍊,再轉身露出內褲後面的字樣"Sunday"(基督教的「主日」),蔑視意味十足;電影最後帶出了Maxine父親的真實身分,更加強傳統宗教教義的影響。
 
到了《X》後段,Pearl像是將她的性挫折發洩於殺戮之中,刀鋒成了陽具不斷刺進受害者,替她帶來宛如高潮的快感,而受害者大多衣衫不整,Wayne甚至只穿一條內褲,殺戮成了另類的性慾宣洩。
 

《X》(X) - 年老本身就是body horror

《X》出現在這時代,或許反映千禧世代與Z世代內心對嬰兒潮世代的某種世代間的反感,老房東覬覦年輕住客的青春歡愉,對年輕人展開吞噬與宰殺,卻仍在對年輕世代批判說教不停。但《X》也呈現老一輩人生活的寂寞與不甘,一切美好事物都已過去、自己的存在對這世界毫無意義,那種等死的空寂足以令人瘋狂,《X》雖沒有為Pearl的行為開脫,卻多多少少表達出同理之意。
 
Pearl對Maxine的恐嚇嗆聲(「你未來會跟我一樣」)並非空穴來風,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凡夫俗子,終生一事無成,或許未來Maxine終將理解Pearl的痛苦,導演找米亞高斯分飾Pearl與Maxine兩角,更加深這種暗示。此外,劇組拍的A片《The Farmer's Daughters》,情節與他們遇到的現實有些呼應,比方說,片中的農場女兒與片外的Pearl都給客人檸檬汁、片中的Maxine與片外的Pearl遇上外來者都對性很主動等等,更製造出各種現實互相疊加、歷史會重複、Maxine終究會成為Pearl的迷幻感。
 

《X》(X) - 年老本身就是body horror

《X》的剪接方式很活潑,且往往暗示著邪惡與恐怖如何漸漸靠近、即將吞噬這群搞不清楚狀況的年輕人;特效做得很好,例如牛隻被撞得皮開肉綻的畫面,或是人被連續砍刺到傷口成為肉團等等,都極為清楚逼真,米亞高斯的全身老妝也極具說服力;所有演員的表現都相當精彩,尤其米亞高斯完全展現獨特魅力,她算是本片的「英雄」,但同時帶著一絲邪惡的暗流,讓人目不轉睛想看著她。
 
片中導演RJ所相信的「我可以拍出一部好的色情片」,所回應的情境是大眾往往將恐怖與色情電影當作下流藝術、菁英則視它們為垃圾,但這兩種片型能用低成本拍出來、得以避開大片商的控制、獲得更多自由,自有其價值,而本片導演Ti West將恐怖與色情結合,拍出一部頗受影評人讚賞的電影,也算是對類型電影的致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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