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女孩》(The Danish Girl) - 從放手找到力量 @ Lizzy's Film Reviews

二十世紀初，丹麥風景畫家Einar Wegener（艾迪瑞德曼），與同為畫家的妻子Gerda（艾莉西亞薇坎德）感情甚篤，然而Einar卻漸漸確認，他的內心其實是個女人，除了開始裝扮成女性、取名Lili，甚至還決定接受成功率不高的變性手術......

乍看之下，《丹麥女孩》的主題應該是Einar/Lili的心路歷程，但待劇情發展到後面，倒不如說它在談Gerda如何從放手找到力量。

先來談Einar/Lili的部分。二十世紀初，Einar這樣的人是非常無助的，不僅沒人有能力幫忙，甚至根本無法理解。他的疑惑只能擺在心裡，醫生大多都無法幫他，只想把他抓進精神病院或是用很可怕的方式「治療」。當他扮成Lili與另一男子Henrik（班維蕭飾演）發展出某種關係時，他根本界定不了那是什麼，也沒人能跟他談。

對Lili而言，唯一確定的事情，就是「我是個女孩」。他第一次穿女裝時，臉上的興奮、渴望、羞恥，已說明了一切。一幕大膽的全裸單人戲，強調了多出來的那個性器官，對他是多麼痛苦難受的事。而他撫摸自己、調整姿勢的模樣，感覺就像一個藝術家正在為一副畫打草稿、構思如何達到最美，這是他最渴望的事情──成為一個真正的、美麗的女人。

這些劇情發展，讓Gerda的角色有非常大的表現空間。她深愛丈夫，也明白丈夫的痛苦，所以想讓他完成夢想，然而這也將代表她會永遠失去那個深愛過的老公，無法像以前那般親密。她畫的Lili獲得廣大迴響，Lili讓她得到了創作缪斯，卻失去一生摯愛，其中的糾結心境與命運帶來的諷刺，使得Gerda如鐘擺一般，有時希望這全是噩夢一場、丈夫能夠發現自己搞錯而回頭，有時卻又無法再自欺下去，明白事情難以挽回，如果還愛著Einar就應該幫他。這些情緒起伏如暴風將至的大浪，波濤洶湧，觀眾很難不為Gerda的處境心疼。

但或許是太想爭取主流觀眾來觀賞這部議題偏小眾的電影，《丹麥女孩》劇本方面有一點令我感到可惜，Einar與Gerda在面對這些翻天覆地的心路歷程時──包括性別意識、夫妻關係等等，似乎過於簡化，用最傳統保守的方式處理，也就是讓妻子在傷心痛苦之餘，看見丈夫的難受，於是為了愛而忍受一切、堅強起來，幾乎就像一部男主角得絕症或怪病的片一樣，Gerda差不多是《美麗境界》裡的珍妮佛康納莉了。但我總覺得「跨性別」(transgender)這樣複雜、（在當時很）前衛的議題，對這兩位藝術家夫妻的思想與作為，應該有更深的心理影響才對，也應該更與整體社會的觀念以及傳統思想與期待息息相關，不只是怕被醫生抓去關、怕被小混混打而已。

舉Einar的角色為例，觀眾看到的是他對穿上女裝、做女性打扮的欣喜，以及對模仿女性動作的著魔迷戀，但當一個生理男性，渴望成為心理與生理的女性，所感受到的不該僅有「想模仿女性」這一層次，但觀眾能看見的只有這層。所以，觀眾眼見的Einar，對男女之別的主要分際，只以服裝打扮與動作等等外在的「表演」為主，不曉得他內心層次的感受是什麼。另外，在那個時代，Einar想「做自己」，勢必面對排山倒海的社會壓力，或許他自己也有遲疑，但片中這些都簡化了，讓他不敢做Lili的主要壓力來源，只有Gerda的感受。

當然，若這種稍嫌保守的拍攝態度，能讓更多思想偏保守的人，也能漸漸試著理解這群「不一樣」的人，或許也是功德一件。電影中有一幕，Lili以女性形象與身份，開始在百貨公司工作，我想大部分觀眾都會為她終於找到真我、並且能做自己而開心。

影帝艾迪瑞德曼在前述劇本的限制下還是演出許多複雜層次，在不同性別的不同肢體動作裡探索拿捏，都游刃有餘。在電影前段Einar尚以男性模樣現身時，已經可稍微看出他並不那麼適應男性角色，有那麼一丁點的尷尬與害羞，但這點很細微、很淺，不會太明顯。他的演出變化，細膩地表現出很重要的一點：他做Lili時比之前當Einar時自在。

不過，發揮空間更大的是艾莉西亞薇坎德。在夫妻感情尚未出現問題時，她飾演的Gerda表現出許多迷人魅力與個人特質：調皮搗蛋的童真、大膽主動的性感、總是鼓勵著丈夫嘗試更多新事物的樂觀積極態度，也因為她的活潑對比，稍微暗示了Einar有時還沒有他老婆"Man"。到後來Gerda開始搭上心情的雲霄飛車之旅後，在喜怒哀樂之間大洗三溫暖的她，把觀眾的心揪得緊緊的，當Einar的老友Hans（Matthias Schoenaerts）出現時，她的心又多了幾番拉扯，但總是能再度找到勇氣，面對那些她無法改變的事。常說最深的愛就是學會放手，我想《丹麥女孩》裡的Gerda做出了最好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