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我不是沒有家，我只是沒有房子。」

2008年金融海嘯之後，美國起了很大的變化。許多人再也沒有機會「退休」，也不再負擔得起固定住處，或者終於受夠在資本主義社會底下過著奴工生活，於是拋開傳統美國夢，哪裡有工作、哪裡能生活，就去哪兒。他們住在RV或其他類型的車上，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常識與技能，彼此很快能看出對方的需求，互相照應。記者Jessica Bruder研究這一族群的人，並將其寫成書，當初是法蘭西絲麥朵曼先對這本書產生興趣，於是找來《重生騎士》的導演趙婷，合作拍成《游牧人生》。

主角Fern（法蘭西絲麥朵曼）原本住在內華達州的Empire鎮，但在她遭逢喪夫、鎮上唯一工廠關閉、該鎮的郵遞區號在2011年夏天被取消之後，Empire正式成為鬼城，Fern則是最後離開的居民之一，她將剩餘家當搬上細心改裝過的露營車，展開游牧人生，靠著接一些季節性倉庫工作、做做零工、在餐廳打工等等，在現代化世界的邊緣維持生活。

Fern仍在為了亡夫而哀悼，與人總是保持距離、注重隱私，不太透露心事，但並不冷漠；Fern與自然的關係則是親近、私密的，她在河中裸泳時，那種自在感令人耳目一新。法蘭西絲麥朵曼詮釋的Fern，雖然將情緒藏得很好，堅定認命地接受自己的生活選擇，但她堅毅中總是混雜疲憊的雙眼，仍然透露了艱困日子在她生命裡刻下的痕跡，而電影後段Fern與妹妹的談話、以及她亡夫的簡單事蹟，讓觀眾更了解Fern敏銳、體貼的那一面。除了麥朵曼，片中另一位戲份較多的專業演員，是飾演Dave的David Strathairn（曾因《晚安，祝你好運》被提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至於其他演員則多數是素人，並且是真正過著「游牧人生」的人們，他們的本色演出，搭配上主角麥朵曼精湛自然的演技，令整部劇情片幾乎像紀錄片那樣，紀錄美國這群幾乎全數以白人為主、四處打工生活的現代遊牧民族。

《游牧人生》訴說的不全然是Fern一個人的故事，本片跟它的主角Fern一樣是很好的傾聽者，聆聽各個旅者的經歷與想法，觀察他們的人生故事與價值觀。大家的人生路都不同，卻有許多能「共感」之處，讓彼此產生特殊的聯繫。在片段閒聊之中，呈現各種生命故事，以及「上路」的理由：例如越戰老兵受PTSD之苦，無法面對噪音與人群；還有人聽聞朋友替企業工作一輩子，等到終於能享受人生之前就病死了；又或者年老罹癌又不想住醫院度過人生最後、又或者失去摯愛之後不知如何往前走於是上路尋找答案或救贖......某些經歷讓他們走到這社會的邊緣，有些是被迫，但有些是自願選擇在寂寞天地之間找尋自己的身分，盡力存活之餘，試著挖出一些比「活下去」更多更豐富的東西，在世俗之中尋找脫俗的美麗。

但這一點都不浪漫。他們得做各式雜工，盡一切努力抵抗低溫、疾病、車子故障等等危險，當Fern在冷得半死的冬天待在車上過夜，沒人有把握第二天她能醒得來，彷彿在自己土生土長的國家裡面當難民。他們很需要穩定的工作與收入，但偏偏沒有固定地址的人更難找到長期的正職，形成惡性循環。這些現代游牧族群，雖會互相照應，但由於每個人的性格與工作與人生軌跡，需要不斷「游牧」，因此不斷得說再見，完全無法預期未來。

不過，這些人並不「悲情」，也從未尋求其他人的憐憫。他們不一定算是選擇了這種人生，但這是經過各種人生悲喜、考量現實選擇之後，最願意過的生活，並在其中找到快樂。

編劇兼導演趙婷的切入手法相當高明，搭配優美配樂與精彩攝影，時而捕捉大自然的壯闊優美（尤以一幕日落前的魔幻時刻最令人屏息）、時而近身特寫紀錄人物，她讓對這樣的世界沒有概念的觀眾，也能完全沉浸其中，等到全片最重要的句子"I'll see you down the road."漸漸浮出時，觀眾已經可感同身受地去理解，在這條游牧人生的漫漫長路上，某種既孤寂卻又懷抱希望的感覺。

在沒有目的地的旅途上，生死界線漸漸模糊，未來不管是生是死，我們或許都能再度相會，沒有起點與終點，沒有最後的告別。世界是如此寬廣而寂寥，但當憶起你那句"See you down the road."，想到彼此懷抱的信心與掛念，再多的悲傷都頓時釋懷了...... 導演竟能用一部線性、單純的電影帶出了如此宏大的命題，真的是教人佩服啊。

最後，致因故需要啟程離開的人們："I'll see you down the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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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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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 One of the things I love most about this life is that there's no final goodbye. You know, I've met hundreds of people out here and I don't ever say a final goodbye. I always just say, "I'll see you down the road". And I do. And whether it's a month, or a year, or sometimes years, I see them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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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rn: Bo never knew his parents, and we never had kids. If I didn't stay, if I left, it would be like he never existed. I couldn't pack up and move on. He loved Empire. He loved his work so much. He loved being there, everybody loved him. So I stayed. Same town, same house. Just like my dad used to say: "What's remembered lives". I maybe spent too much of my life just remembering, B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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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ly: You know, when you were growing up, you were eccentric to other people. You maybe seemed weird, but it was just because you were braver and more honest than everybody else. And you could see me when I was hiding from everybody. And sometimes you could see me before I saw myself. I needed that in my life. And you are my sister. I would have loved having you around all these years. You left a big hole by leaving.

Fern: That one's on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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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lly: You know, I think that what the nomads are doing is not that different than what the pioneers did. I think Fern's part of an American tra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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