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世界》(Ghost World) - 推薦給每位在主流社會感到坐立難安的人們 @ Lizzy's Film Reviews

根據Daniel Clowe漫畫改編、由Terry Zwigoff執導的《幽靈世界》，於2001年推出，那是社群網站與911恐怖攻擊即將改變世界的前夕，它精準描繪邊緣少年的心境，也諭示了X世代叛逆之夢的破碎。

洛杉磯郊區的兩個女孩Enid（Thora Birch）與Rebecca（史嘉蕾喬韓森）剛從高中畢業，她們是看法相近的知心好友，都決定不上大學，想一起合租公寓，脫離家庭展開新人生。Rebecca找了工作，試著讓生活穩定，付得起房租；Enid卻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工作，並且因緣際會認識了中年怪咖Seymour（Steve Buscemi），他與Enid都對主流文化感到厭煩，因而產生友誼。但其後的發展，卻考驗Enid與Rebecca的友情。

《幽靈世界》描繪了青春的躁動與孤立，寂寞靈魂想尋找與他人的共鳴，但怎麼找都被困在一個空洞裡。想要找個小小的安全的縫隙待著，卻連這樣的願望都不容易實現。想在大量產製的社會中尋找獨特性，想要抵抗消費主義與資本主義對品味與生活方式的影響，要如何才能做到？從校園切進社會，要用什麼形象與姿態進入？要待在哪一個群體？別人怎麼看自己？

Enid曾對Rebecca明說，她早已習慣男生對Rebecca比對她有興趣。Rebecca從外表到內心都是更適合「臥底」進入主流社會的人，「活出叛逆」只是Rebecca的一個階段，Enid卻是想假裝都裝不了，連在影城賣爆米花，都忍不住批評客人要看的電影，也說不出建議客人飲料加大的推銷語。

年輕迷惘的Enid，身邊沒有人可以好好談。她的父親雖然關心她，但根本不了解她，Rebecca雖是好友，但畢業後兩人選擇的路越來越遠。

暑修的美術課老師Roberta，原本或許有機會幫助Enid，可惜她假掰又沒什麼好品味，只喜歡學生投其所好，做出可以裝模作樣掰出女性意識或覺醒意識的虛偽作品（作者／編劇Daniel Clowes曾說這是以他七年級的美術老師為原型寫出的角色）。後來Enid找到的畫、以及她投老師所好做出的挑釁詮釋，被美術老師拿去展覽，卻得到很嚴厲的負面評價，斷了Enid去美術學校念書的機會，這部分的劇情很玄妙地預言了我們現在面臨的「取消文化」，一群人只有表皮的正義，卻沒有足夠的反省與思辯，將一切縮限為黑與白、對與錯，「不正確」就要取消，這種變形的言論審查，也許幾十年後再回首看，又將成為錯誤，但現在卻如世上唯一的真理，不容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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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Enid身邊剩下的「盟友」選項，就只有Seymore了。Seymour有個無趣工作，熱愛收藏藍調音樂的78轉唱片，他或許不討喜、難相處，但有一種善良與單純。他最吸引Enid的特質，大概是他的古怪與無望，或許Enid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自己的未來。兩人逐漸建立起某種柏拉圖友誼，而在Enid的想像中，Seymour就是英雄，他過著不妥協的生活，放任自己難搞的個性推開所有「不適合」的人，不去適應這個世界。

但Enid太年輕，她還沒看懂，Seymore仍然要歪曲自己來生存。比如說，Seymore願意在一家無聊大企業工作多年，雖然片中並未著墨他的工作情境，但絕對可以想像，Seymore的工作態度絕不是Enid在影城工作一天就被炒魷魚的那個模樣。是因為這些對社會的順從，Seymore才可以擁有安穩的個人小空間來「不順從」，何況他也不算很快樂自得，從他對「被放鴿子」這件事相對平靜的反應，就知道他早已習慣一次次的失望，這是缺乏人生歷練的Enid還搞不清楚的。

把Seymore視為英雄的Enid，或許是出自當初對Seymore惡作劇的罪惡感，再加上認為Seymore交不到女友就代表Enid未來也會沒人愛，因此積極替Seymore尋找伴侶，只不過真幫他找到之後，卻也代表Enid得回到孤獨狀態。Enid頓時不知如何面對，開始表現得像個忌妒的女人，緊抓著Seymore不放、甚至跟他上床，但與其說Enid忌妒Seymore的新女友，倒不如說她忌妒的是找到伴的Seymore......這種矛盾就像「不想進願意接受自己的俱樂部」的心情吧，她希望Seymore能證明「怪胎也能有幸福」，但這位怪胎若真找到幸福，為伴侶妥協，那麼Seymore就不再是Enid的英雄，也不再是她的同類。

當Enid的父親、以及Seymour都開始找到伴，Rebecca也努力工作，Enid就被剩下來了。她原以為，只要有幾個跟她一樣怪的朋友在身邊，就會「夠了」，結果並不會，畢竟人會變，朋友仍會因為各種理由疏遠。而Enid再怎麼酷，都跟其他人一樣怕寂寞。Enid既像《麥田捕手》的Holden Caulfield，又像他想保護的妹妹，但是，要如何既理解現實，又能保持純真與初心？這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她處理事情的幼稚手法（尤其她對Seymour的種種行為），更讓她顯得有些殘酷，不是很能令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