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愛情昏迷中》導演Michael Showalter最新作品《神聖電視台》，讓人對潔西卡雀絲坦的好演技更加折服。

《神聖電視台》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主角Tammy Faye（潔西卡雀絲坦）與丈夫Jim Bakker（安德魯加菲爾德），是美國70、80年代知名的電視福音頻道傳奇。他們在神學院相識相戀結婚，繼而以布偶戲上電視傳教，先成了電視台台柱，再打造自己的PTL電視台，最後卻因各式腐敗貪婪的醜聞跌下神壇。

宗教除了吸引想接受上帝指引的信眾，也會吸收到不少想成為上帝的人，片中好幾位角色屬於後者，早已背離初衷，為了錢、權與大眾關注而做事，並非為上帝。但《神聖電視台》對主角Tammy的解讀，更為複雜些。

Tammy從小在虔誠的基督教家庭長大，但因為父母離婚、母親改嫁，在當時的牧師們眼裡，Tammy就是被排斥的人，再加上她與另外七個繼弟繼妹生活，或許更常感到孤單。這可能令她對所謂「愛世人」的那位上帝更加崇仰，產生強烈自我投射，跳過俗世牧師的詮釋，直接感受到上帝的愛，虔誠地服膺於上帝，立志替祂傳道。

她跟丈夫Jimmy則真的是一對寶，這兩人還在神學院的時候，對信仰就頗有自己的想法與解讀了，若他倆不需要煩惱感情與家庭分工，或許可以是更好的合夥人。但這對愛侶為了婚前守貞的教律，早早就結婚，當兩人事業要起步時，Tammy已經懷孕，Jim把她放在家，自己專心發展事業，成為兩人分歧的開端。

Tammy雖然對上帝有百分之百的虔誠信仰，但她並不輕易接受他人詮釋的教義，例如她不接受這行上頭的大老闆Jerry Falwell對上帝旨意的解讀，希望與丈夫有同等工作權，並且支持同志；即使Tammy知道該對婚姻忠誠，也知道當時基督教主流價值觀對妻子身分的期許，但仍無法逃避內心最誠實的聲音：她認知到Jim不是男人而是男孩，而她不想當自己老公的母親。

至於Tammy到底涉入多少Jim後來鬧出的各項醜聞，包括挪用收受的捐款作為私用等等，《神聖電視台》的立場是很寬容的，雖然Tammy很享受成名後的龐大財富，但片中沒有證據表明Tammy知情或支持，保持這角色在每一個面向的模糊性，觀眾不確定Tammy對Jim醜聞（包括性侵與同志情）的看法，也分不清她的豐沛情緒究竟是真實的、還是只因她熱愛演肥皂劇給大家看。

後期的Tammy，不僅妝容造型誇張，甚至眉毛、睫毛、眼線與嘴唇輪廓都是紋好的，無法卸妝，搭配上她從小對展演情緒與唱歌的熱愛，讓人感覺她彷彿很久以前就決定，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質就包括一張面具，時時得遮掩某一部分的自己。她演得好盡力、好熱情，像是只要努力演下去，就能把假的演成真的，因此她無所懼，甚至敢在那年代以電視福音頻道傳教者的身分，公開訪問並支持同志牧師。Tammy的強烈信念讓她帶著熱淚訴說福音，再被自己的福音感動，像是永動機一樣能夠自行發動熱誠，無須在意旁人看法，而哪些是演的、哪些是真的，或許對於Tammy根本是相同的東西，無須區分。

因此Tammy是個相當難演的角色。她有一種天真的愚蠢，但也純真到莫名可愛；她俗不可耐，但那種完全接受自己的正能量又頗有感染力。潔西卡雀絲坦呈現足夠的複雜度，保留適當的模糊地帶，她捕捉到Tammy的聲音（甚至自己演唱Tammy的歌曲）與手部動作，還有許多精密的細微表情都讓人看得目不暇給，畢竟這是一位不斷在表達情緒、同時也在調整思考外人看見那些表情會有何種反應的複雜人物，真實情緒與表演效果常常同時產生，虛實難測，這演出用「萬花筒」描繪也不為過。Cherry Jones在片中飾演Tammy的母親，她與潔西卡雀絲坦的母女感情戲既複雜又動人。

安德魯加菲爾德的演出乍看似乎有點空洞，像是流於表面的模仿，但其實不然，他飾演的Jim是個很好的業務員，啥都能賣，但他的內核確實是空洞的，本來就是依著不同情境在演。膚淺定義下的成功與勝利，是他最大的夢想，至於用何種手段完成，他並不在意。他的理念可以是任何一種樣貌，隨時可以折彎，因此當觀眾如此靠近地觀察他，自然就成為一個誇張的丑角。

Justin Raleigh負責的特效妝，讓兩位主角看起來更像他們飾演的本尊，搭配Linda Dowds的化妝，令從年輕演到老的整體變化更有說服力。

但《神聖電視台》也不只是關於Tammy Faye，它將觀察角度拉得遠一點的時候，呈現出在電視佈道者這個行業裡，重要的不是信仰的內容而是表演，他們把信仰以肥皂劇版本重現，激化觀眾感受，並利用罪惡感這種好用的情緒來做為操弄工具，隨便開個口就能收到大量捐款。這給電視佈道者無上的權力，讓他們享受到無所不能的滋味，貪欲也就越來越大，甚至自己演起上帝，每個人都說「上帝這樣告訴我」，接著說出自己想推行的價值觀。

Tammy Faye雖然也在操弄觀眾、宣傳她想推行的價值觀，但在這大染缸裡頭她相對單純且與眾不同，不僅只有私慾，她還願意出於信念做些對自己毫無好處的事情，彷彿她真有受到上帝的召喚，雖千萬人吾往矣。

當然，這是《神聖電視台》採用的立場，當事人Tammy已於2007年去世，有些事情再也沒機會詢問與驗證。本片最終給我的感覺有點像《老娘叫譚雅》，兩部都可能稍微美化了主角，但並未一面倒洗白，而是給觀眾帶來更五味雜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