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導演馬丁史柯西斯的《花月殺手》,是根據2017年出版的《花月殺手:美國連續謀殺案與FBI的崛起》改編,訴說美國1920年代一段恐怖又悲慘的真實歷史。

美國原住民Osage族群在擁有的荒涼土地上發現了石油,瞬間變得富裕,然而原住民們除了被白人從制度上剝削,甚至還有越來越多人死於奇怪的理由、警方也懶得認真調查,使得石油的「人頭權」漸漸落入白人手裡。

Ernest(李奧納多狄卡皮歐)參與第一次世界大戰退役後,替他叔叔Hale(勞勃狄尼洛)工作,Hale長期滲透Osage社區,佯裝為原住民好朋友,實際上卻致力剝削他們的財富、甚至性命。Ernest擔任車伕認識了原住民Mollie(莉莉格萊斯頓),在Hale的鼓勵之下,兩人戀愛並結婚,而Mollie的家人開始一個個死去......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電影從開頭就不斷定調與強調的是,Osage族群的舊篇章已經過去,新時代的他們,與白人文化(以及其代表的墮落)共存,過起白人般的生活。白人們造成的傷害不僅是殺害一條條人命,還斷開原住民與自身文化的連結,是真正全面性的「消滅」。

在Hale與其他白人眼中,這些原住民不配擁有財富、甚至根本不算人,在這種決策脈絡之下,從政府法規與制度上就對原住民相當不公平,連使用自己的錢都需要白種「監護人」同意。Hale這樣的白人想盡辦法透過結婚、各式謀殺等等,將Osage人的財富移轉到白人手上,連Osage的未成年孩子們,因為有繼承權,同樣是被殺的對象。當時因此而死的原住民已經無法計數,《花月殺手》最重要的存在意義,就是緬懷那些無辜死去的靈魂,不讓他們的聲音徹底消失。

但撇除所謂的社會責任與教育意義,《花月殺手》本身仍是極富藝術價值的經典作品。整部片呈現許多與Osage相關的文化細節,例如服裝、家庭裝飾、婚喪等等,極為考究;全片節奏掌握得很穩,何時該休息讓情緒沉澱、何時該往前探索,皆調整得宜,片長雖長但讓人一直想看下去。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有些評論認為導演不該把白人角色作為主角,應該以原住民角度出發,但我反而比較喜歡導演目前的處理方法,這在我看來是一種謙卑:馬丁史柯西斯雖拿得到拍攝此故事的資源,但不認為自己適合替原住民代言、從原住民觀點出發,不過,他仍想道出一個原住民故事,而不是某個「白人救世主」(BOI探員)進來解救大家的故事,因此選擇讓Ernest與Hale這組白種加害者為主角,描繪他們與原住民的關係及互動,讓觀眾見識他們的殘酷與惡劣。

我也喜歡導演呈現的模糊性,狄卡皮歐詮釋的這位Ernest雖是個人渣,但在與Mollie相處時,確實看得出他有快樂滿足的時刻,也有看似「愛」的成分,這種感情令Ernest的惡行背後變得更複雜,在醜惡背後又有一些美好的東西曾經存在過。只不過,Ernest也愛錢,並且害怕他的叔叔,這些矛盾元素組成了他的悲劇。Ernest絕對不值得同情,導演也沒有要觀眾同情他,但我仍不禁想像,若Ernest身邊沒有Hale,傻氣的他,與聰明有耐心的Mollie,或許真有機會成為一對互補又幸福的夫妻。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勞勃狄尼洛演得非常精采,溫和有禮的表面底下仍有一股兇殘可怕的氣質等著噴發。狄尼洛完全化身他演的角色,病態無比卻很懂得包裝自己,非常擅長操弄他人,這個人不僅不道德,還似乎認為自己不受這些世俗的道理限制,自認是比一般人更高的存在,所以根本沒有良心譴責的問題。狄卡皮歐飾演的Ernest剛開始是個樂天單純的賭徒,有點笨拙、喜歡直接聽從指令,但在貪婪的誘惑下,漸漸陰沉又掙扎,成為魯蛇、蠢蛋與壞蛋的合成體,狄卡皮歐將這種灰色地帶詮釋得很好。

莉莉格萊斯頓詮釋的Mollie則是最大亮點,個性溫和但聰明,尤其眼神的表演實在太精采,在沉靜中也有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她一開始有著沉穩自信,但後來不斷遭受悲劇打擊、恐懼縈繞心頭,再加上被人慢性下毒,狀況越來越糟,不過即使在最淒慘的谷底,她仍然維持一股堅強的意志力,整體說來是非常有層次的表演。尤其她在電影尾聲有幾幕非常動人,眼神透出對丈夫仍殘存些許的感情但實在失望不已。難道Mollie一開始不知道Ernest想要她的錢嗎?我想她是知道的,但她同時也看得見Ernest單純天真的那一面,或許她希望Ernest最終能尋到內心的善良、做出正確的選擇,只可惜事與願違。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其他配角部分,傑西普萊蒙與布蘭登費雪的表現也頗搶眼,雖有人認為布蘭登費雪飾演Hale的律師時演得太誇張,但我認為這正是適合的效果,顯示他們律師團隊擅長以恫嚇、虛張聲勢的戲劇化態度來達到目的,事實什麼的根本不在他們考量之內。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花月殺手》最後有個特別的收尾──由一群白人演出廣播劇,解說劇中人物的結局。這安排很有意思,一方面除去任何英雄式勝利的味道(畢竟這場悲劇是不管加害者怎麼受罰都不會有勝利的);另一方面,這個「白人演廣播劇」的手法,將觀眾拉出電影內容,製造出距離感,彷彿提醒大家,無論本片再怎麼尊重Osage族群,仍不是Osage族人自己的聲音。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

史柯西斯拍《花月殺手》並非如《花月殺手:美國連續謀殺案與FBI的崛起》一書從FBI探員角度出發,而是選擇以Hale與Ernest觀點敘事,正是以白人角度來告訴白人:「我們是加害者」。目前的Osage電影工作者大概沒有辦法取得資金訴說他們的故事,史柯西斯以他累積的資源,使用高規格拍出這段歷史,但不僭越、不「代替」Osage族群發聲,選擇由沾滿鮮血的白人角色出發,像是一種道歉與贖罪,我相信導演的出發點是正面的,也希望後續能帶來正面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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