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ew Haigh執導並負責改編的《親愛的陌生人》,原著是日本小說家山田太一的作品《與幽靈共度的夏天》(異人たちとの夏)。雖是改編,但《親愛的陌生人》加進許多關於導演Haigh個人的元素,例如加入同志設定、主角的鄉下老家拍攝地點正是Haigh在Croydon的老家等等。
在改編的電影版本中,Adam(安德魯史考特)是個住在倫敦某棟新大樓的中年同志,也是正處於靈感瓶頸的編劇。Adam與鄰居Harry(保羅麥斯卡)在試探中漸漸展開戀情,但Adam卻越深陷對於過往悲劇的執著——他的父母(傑米貝爾與克萊兒芙伊)於他12歲時車禍身亡......
《親愛的陌生人》的主角雖常往返於現居地及家鄉,但劇情的動能聚焦於探索他的內心世界。整部片視覺上給人空蕩的感覺,彷彿都沒什麼人(除了在火車與夜店裡),連他居住的新大樓都沒幾個住戶,加深Adam世界的寂寥氣息。
劇情看似平淡無奇,但劇中人物的對話與經歷帶來的情感衝擊,能緊緊抓住觀眾的注意力,是非常有力量的劇本。不管故事設定多古怪,只要跟著人物交談與互動中的情感走,沉浸在出色的劇本中,就能有最大的收穫。
Adam在他的同志身分尚未能被父母接受之前,父母就過世了。發生在年輕時期、突如其來的喪親之痛,會改變所有對於童年回憶的追憶方式與態度,每件過去不論美醜好壞,都抹上一層痛苦灰暗,而對於宛如社會邊緣人的Adam,情況更加嚴重,畢竟他已失去世界上唯二有可能無條件愛著他的人。
《親愛的陌生人》最重要的核心故事,像個鬼故事一般,是Adam以成年狀態,回到童年的鄉下住宅,拜訪當年還沒死的父母。父母看見Adam,都知道是「他」,不斷詢問Adam成年後的人生現況如何。透過一次次的回訪、對話,Adam不只再次跟父母一起佈置聖誕樹,也傾吐許多經驗與感受,說出未有機會說出口的想法,討論童年時遭受霸凌帶來的影響,試探父母對於他是名同志的看法,並安撫父母「現在社會風氣能夠接受這種事情了」,然而從Adam目前過生活的狀態看來,可以推敲出他並沒有真正放下疑懼、探索在現代社會裡能否過得更快樂更滿足。或許在Adam解開童年創傷的心結之後,終於能大步向前。
片中這對「鬼父母」對兒子性向的回應方式,則彰顯這個思考角度:既然跟兒子的相處時間有限(不管有沒有那場車禍),做父母的是要糾結著自己的執念不放,還是該好好接受兒子、珍惜相處的每一分鐘呢?理論上當然選後者,但實際上許多同志沒法獲得這樣的對待方式。
新一代較年輕的LGBTQ族群可能不太能體會,像Adam這代的中年同志,是經歷過以前那種「肅殺」氛圍的,尤其愛滋病剛開始肆虐之時,死亡率高、無藥可治,社會上又將之視為「同志專有」的疾病,同志處境是風聲鶴唳的。即使像Adam這樣倖存過來的人,進入一個較為接受同志的新時代,那些創傷與恐懼仍然深埋心中,沒有消失。
《親愛的陌生人》的氛圍既溫暖又傷感,尤其Adam拜訪父母的過程接近尾聲時有一幕,他們點的三杯飲料上桌了,但人已去了兩個,留下剩的那一人獨自悵然,畫面「三杯飲料vs.一個人」的呈現就已勝過千言萬語。
看完電影的感受是悵然的,片中每個主要角色都在追尋一個情感的圓滿,但最終沒有人能得到,大家都留下遺憾。不過,它同時讓人感到自己愛人的能量增加了,如果沒有愛,大家終究只是陌生人而已,唯有給出愛,在還有機會的時候努力去愛,那才是人生中最珍貴的事。
《親愛的陌生人》四位主要演員都相當出色,尤其安德魯史考特詮釋的Adam,他帶著剛毅韌性,但內心受過的傷仍在眼神與一些細微的肢體動作裡看得出,非常讓人心疼;保羅麥斯卡飾演的Harry則流露出無比溫柔,從Adam與Harry的對話中,能拼湊出Harry也是個傷痕累累的人,但他願意用更寬廣的胸襟去擁抱世界,令人相當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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