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西線無戰事》導演愛德華伯格執導的《秘密會議》,是以教宗選舉為主題的政治驚悚片。教宗過世之後,由樞機主教Lawrence(雷夫范恩斯)負責主持新任教宗的秘密選舉,所有選舉人都需與外界完全隔離,要經過一次次投票,直到有人拿下超過三分之二的票數,才能結束。
表面上聽起來是很平靜的過程,實際卻暗潮洶湧,不同價值觀的各路人馬各有計畫,畢竟新主教將直接影響教會未來的路線。雖然他們與外界隔離,但還是有人負責替Lawrence調查關於其他主教的資訊,結果會發現每個人都有秘密、甚至是醜聞,也各自有不同盤算與野心,這群信仰虔誠的樞機主教,跟一般人同樣是不能信任的。
雖然《秘密會議》沒有「兇手」,但觀賞過程很類似在辦案解謎,每一位「嫌疑人」都有聚光燈打在身上的時刻,加上充滿壓迫感的弦樂,讓觀眾推敲每位人選的秘密、估量他適不適任。
有些象徵手法蠻明顯的,例如恐怖分子的攻擊令教堂屋頂被炸破一個洞,彷彿外頭的世界要殺進這群保守不變的團體、強迫他們改變了,又或是過世主教的床邊有個棋盤,暗示著後續宛如諜對諜的選舉過程。
《秘密會議》呈現的主教們,與其說是宗教人士,更像是一群政客在下著政治棋局。他們虔誠替上帝奉獻的同時,自己也有野心,支持的意識形態究竟是由他們對上帝的理解而來、還是純粹來自私人的偏好,誰能分得清。有些神職人員不再是神的僕人,而是為自己的野心來做事,並認為可以替上帝代言。
本片色彩由紅色宰制,主教們的紅袍與紅帽,教堂內的紅椅、紅地毯、紅桌巾,紅色象徵耶穌的血與犧牲,同時也帶來強烈的緊張與壓迫感,而在《秘密會議》裡面的主要情緒,就是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各種黑暗秘密,讓人緊張擔憂,與鋪天蓋地的紅色相呼應。畫面中,不時出現龐大挑高的建物配上一個個小小的人兒,彷彿整個教史的包袱與未來都壓在他們身上。
幾位「有戲」的主教分別如下:Lawrence信任並支持自由派的Bellini(史丹利圖奇)、教宗生前見的最後一個人Tremblay(約翰李斯高)、恐同的黑人Adeyemi(Lucian Msamati)、恨不得向異議人士發起宗教戰爭的Tedesco(Sergio Castellitto)、來自喀布爾且無人認識的Benitez(Carlos Diehz)。這幾位的演出都相當精彩,但最有發揮空間的自然是主角Lawrence。
Lawrence有信心危機,但不是對神的信仰出現問題,而是他無法消除對人性與機制的不信任。編劇安排這位角色的名字為Thomas(Lawrence是他的姓氏),很明顯是取"a doubting Thomas"之義,在英文裡指一定要見到證據、否則不輕易相信的人。
雷夫范恩斯飾演Lawrence的表演極為細緻,除了在各種複雜幽微情緒的轉換以外,他也總是彷彿「留一手」,你想信任他,畢竟他看起來很正直,但有時又隱隱讓人產生懷疑,沒法完全說得準。此外,他擔負的是重責大任,壓力與焦慮感極大,攝影機常常擺在比他的頭稍微高一點之處,讓眉頭深鎖的他看起來更沉重。
Bellini一角頗有趣,他反對讓守舊固執的主教擔任教宗,但他心中有一種過渡憤慨的正義,而這種急切情緒最終造成了他的弱點所在——萌芽的野心與憤怒,這點可能連他自己都尚未發覺,直到他與Lawrence討論得較激動時,忍不住說出「當然每個主教都希望成為教宗啊!連當上教宗後使用的名號都想好了。你儘管否認,但你該好好探索自己的內心再來告訴我說你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Bellini這觀點,與其說是在推斷Lawrence的真實想法,倒更像是Bellini在合理化自己的野心。
而透過伊莎貝拉羅塞里尼飾演的修女Agnes一角(加上Benitez在電影前段曾特別感謝修女們準備食物),本片也低調溫和地質疑,為何梵諦岡體系的修女們得保持安靜與隱形。由於Agnes根本不能參加教宗選舉,因此可說是這場選舉裏頭最中肯無私的人,當她忍不住發言說明真相,效果極為強大。
我特別喜歡在選出教宗之後所出現的那段對談,它呼應了Lawrence在電影前段曾提過的,對於「不確定」的珍惜重視。幾千年來人類懂的東西越來越多,正是因為如此,我們也該理解到,還有太多是我們不懂的,這不是覺醒與否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謙卑地承認這世上確實有許多無法簡單二分的現象,就如同片尾的「那名角色」(在此不暴雷,看過的人一定知道),他的狀態是天生的、自然的,不是他去改的,在最傳統的科學裡面根本無法解釋這件事,但它確實是發生了,那麼我們是該堅持把那人打成一個異類、堅持那人是個錯誤?還是應該虛心地記住,自己不是全知,沒有資格代替上帝評斷一切?唯有保留一些空間給那些未知,才有空間追求世上更多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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