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年過七十的法國導演賈克歐迪亞所執導的《璀璨女人夢》，是部奇觀般的音樂劇電影，喜不喜歡要看個人，但相信多數人都會同意《璀璨女人夢》有夠奇怪。
墨西哥一位毒梟大老受夠了黑道生活，想過自己理想中的人生，找來律師Rita（柔伊莎達娜）幫忙，隱瞞眾人偷偷變性、假死、改變身分為Emilia（卡拉索菲亞賈斯康）生活，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留下傷心的妻子Jessi（賽琳娜戈梅茲）與兩個孩子。Emilia本打算從此不再與妻兒有聯繫以防身分曝光，然而親情難捨，決定以表親名義相聚，卻漸漸引發懷疑......
《璀璨女人夢》包山包海，元素紛雜，但我認為綜合起來的核心主題，是靈魂跟天生表象的脫鉤。
你認同的性別、種族、國家、價值觀，跟你此生能獲得的，常常相左，在多數情境下，外表與出身能夠替你人生決定的事情太多了（例如電影《肌膚之侵》呈現的那樣，皮相雖只是一層皮，卻主宰了主人的命運）。Rita如果能是個先進國家的白人男性，可能會在事業上更有成就，但她的膚色性別令她成為不得志的黑人女律師，只能聽命於人，忍受周圍的腐敗。
是以整部片乾脆就用一場戲的形式來呈現，都是假的，假的！人生就是演一場秀給別人看，自己的真正模樣不知去向。墨西哥不像墨西哥，人們講著講著會隨意開始唱歌，那又怎麼樣，我們每個人現在處在世上的身分都是演給大家看的，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黑人要有黑人的樣子，女人要有女人的樣子，不演的話有時是會造成生命危險的。而在戲外，本片的女主角價值觀似乎跟男性白人至上主義者沒兩樣，意外地呼應這部片的「靈魂與外表脫鉤」主題。
從這個角度看，我是很欣賞《璀璨女人夢》的大膽態度的，它用張牙舞爪的情緒表現，訴說許多人忍在心頭的苦悶感，何況人類文明總是需要勇於實驗的心才能闖出新的路，電影藝術也不例外。不過本片有個較嚴重的問題是，編劇處理Emilia變性前與後的方式，像是當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還是男人的時候，是各種惡的化身，但一旦變身為女性，過去的他彷彿就消失了，成為了純善的楷模。當然，這可以解釋為，他以往或許一直想當個好人、只是在那嚴峻的環境裡身為一個男人就是得如此邪惡才活得好，不過，他變身為女性後，雖然有些類似贖罪的動作，但劇本沒有真正讓她懺悔或認錯，造成她的救贖給人空洞虛偽的感覺，甚至整個角色都變得不像個真人。這樣粗糙的處理，令劇情背後隱含著好像「成為女人就會自動充滿同理心」的膚淺概念，意涵過於粗暴，亦頗為過時。
至於故事本身，我最喜歡的是Emilia與Jessi的故事線。她們的關係複雜難解，Jessi成為寡婦之後，與舊情人Gustavo重燃愛火，前夫Emilia雖已過起不同身分與性別的人生，卻對Jessi仍保持佔有慾，明明曾希望Jessi沒了丈夫能夠向前走，但眼見Jessi真的向前走了卻忌妒不已。接近電影尾聲時，我最喜歡的是這兩位在明白對方真實身分後，互看的某一眼，那其中盡是酸甜苦，一生百轉千迴的恩怨與情緒全擠在那裏面，縱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出口，但彼此卻彷彿已經理解對方，這一眼的酸楚無奈，相當震撼我。相比之下，Emilia與新戀人Epifania（Adriana Paz飾演）的關係描繪則太過扁平，雖然演員很出色，但帶來的情感效果較淡。
《璀璨女人夢》雖是音樂劇，但音樂沒那麼動聽或琅琅上口、帶著粗糙的質地，可能會讓不少觀眾敬謝不敏，但也帶來一股生猛、隨興的味道。我非常喜歡柔伊莎達娜在〈El Mal〉一曲的表現，不論唱跳與演技都是頂尖，即使歌曲本身仍不會屬於「好聽」的類型，但整體的活力與憤慨情緒卻相當難忘；最不喜歡的則應該跟多數觀眾一樣，是在變性診所的〈La Vaginoplastia〉。
整體而言，《璀璨女人夢》最大的「敵人」，大概是先在坎城影展強勢拿下評審團獎及最佳女演員獎，造成很大的期待（或是說成為很顯眼的靶紙），但它內容太容易被貼上各種標籤、風格又不是多數人能接受的，因此隨即面對各路批評與質疑，尤其它被許多人直接當作「議題電影」、「覺醒電影」而排斥，旋即又因女主角的保守言論而炎上，還真是兩面不是人。
我認為導演可以只是想訴說外表與內在脫鉤、天生就面臨不公平處境的無奈與難受，並不代表他一定在倡議什麼，先別被各種標籤嚇到了，就以開放的態度來觀賞《璀璨女人夢》吧。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友情客串- Friends and Neighbors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