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zzy's Film Reviews

有一些黑暗的惡性循環，是人一旦陷入就難以逃脫的。我們也許曾看到個吸毒者而心裡罵了句「死毒蟲」，也許曾看到穿著暴露總是在嗨又亂跟人上床的女孩而心裡罵了句「有夠賤」，也許曾在路上看到頭髮凌亂對空氣叫罵的老嫗而心裡罵了句「瘋婆子」。這樣的想法是一個角度，而《噩夢輓歌》則從另一個角度，看看那些人們走上自毁之路的各種可能性的其中之一。它沒有道德批判，也沒有想當個反毒宣傳片，它只是讓你看見，對某些人而言，有些路子一走上去就沒有機會反悔了，完全沒有希望。



Harry﹝Jared Leto﹞與Tyrone﹝Marlon Wayans﹞是想靠毒品致富的毒蟲，Harry的女友Marion﹝珍妮佛康納莉﹞也有毒癮，Harry希望賺了錢可以讓Marion開服飾店。Harry母親Sara﹝Ellen Burstyn﹞希望自己能上電視，所以積極減肥，但成效不彰，只好求助醫師，開始吃減肥藥，藥物的副作用開始出現，並使Sara對減肥藥上癮...



在毒品之外，這些人曾有過美好的想像與願景，即使生活不怎麼樣，但他們的確試著帶給自己希望、並盡力實現，沒有放棄自己。他們沉淪的原因，不是因為早早打定主義啥也不幹混完一輩子，反而是因為想做些什麼來讓日子更好，只是方法錯了。也因此，雖然幾個主角都有些不好的特質，觀眾卻無法真正討厭他們，甚至到後面會感到無比同情與惆悵，畢竟他們起初想要的，與我們沒啥不同，誰不想有捷徑變瘦變有錢呢？大家都想快速到達成功的彼岸，不管是致富還是減肥，如果我們面臨相同考驗與誘惑，天知道躲不躲得掉。



另一個讓四位主角們墮入深淵無法自拔的原因，是對人生一層又一層的逃避：媽媽害怕孤單一人的晚年生活，沉浸在電視與甜食裡，為了逃避老年的悲哀，她想上電視，這又讓她不想看見肥胖的自己，但由於戒不了食物，於是又逃避到減肥藥裡，接著逃避到幻覺裡，再也找不到回頭路。Harry與Tyrone想逃避自己的失敗，想靠賣毒賺錢，想讓女友與母親過好日子，同時又忍不住自己賣的藥品誘惑，只要生活中稍有不順與無聊，就逃避到毒品的世界裡。Marion先是逃避她的富裕家庭，男友想靠毒品賺錢幫她開服飾店，讓她不用家人也能自立，這個夢就是個讓她輕鬆逃避問題的方式，毒品也是，到了後段她的處境越來越不堪，她更想逃避了，於是犧牲一切尊嚴，只為了可以有毒品讓她躲到某個美麗平靜的地方...



逃避到後來，毒品成為他們日常生活的主要重心，生活中其他事物漸漸消失。本片的時間標記只有「夏」、「秋」、「冬」，彷彿也對照了任何癮頭的不同階段：一開始很新鮮、很有趣，每次都有很快樂的感覺；進入蕭瑟秋日，一切變得有些無聊，成為某種制約習慣與逃避方式，且越來越依賴；到了冰冷冬天，所有後果都來討債了，出來混的總是要還，最後只剩下破碎的悲哀存在。





除了劇情，《噩夢輓歌》有許多電影手法也很值得討論。本片的剪接讓觀眾更貼近毒癮者的感受，沒毒吸沒藥吃的時候，時鐘的每一秒都是如此緩慢，慢到令人看不下去，但角色們吃藥、吸毒時，則用非常快速簡潔的剪輯方式，所有時間就這樣咻一聲過去，輕鬆愉快，乾淨俐落，難怪主角們那麼倚賴毒品。



有一幕Harry與Marion親密躺在床上觸摸對方時，導演硬是給了個分割鏡頭，製造他們的距離感，彷彿在毒品世界裡，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腦內小天地，在現實中也要面對自己不同的地獄，他們即使是對愛侶，毒品也終將令他們各自孤獨。



美麗的紅洋裝，在本片也成了某種美好象徵。Sara想將發福的自己塞進年輕時穿的紅洋裝，Harry在幻想中看見美麗女友在陽光普照的碼頭邊時，女友穿著耀眼的紅洋裝。他們渴望著別人的肯定與幸福的生活。紅洋裝背後代表的那些對美好未來的想像與渴望，竟化身成為致命的癮頭，既美又致命。





本片最後一段的剪接與配樂，更是經典的大師級作品，畫面在四位主角間急速切換，一個又一個令人不忍卒睹的煉獄，合成一段難以忘懷的噩夢輓歌，主角們曾經以為可以完成的美國夢，徹底失敗，美夢已長眠，獨留悲戚輓歌微弱地提醒大家那段不堪的惡性循環。更可怕的是，在最後導演竟給了觀眾兩個角色的笑容，一個是Marion，剛從悲哀的性愛派對回到無人的家，拿出一包毒品露出滿足的表情躺下休息；一個是母親Sara，在精神病院裡想像自己上電視、兒子有成，滿足地閉上眼睛...人生墮入如此谷底，唯一能支撐人的或許也只剩自欺了。





《噩夢輓歌》的四位主角都演得非常精彩，尤其Ellen Burstyn毫無保留的表演令人極為震撼。康納莉的演出也教人難忘，我特別喜歡一幕她與男友通話時，她懇求對方快回來，男友哭著答應說他很快就會回來時，聰明的她聽懂了，知道男友做不到，同時也明白自己的下一步會是什麼，康納莉那死寂無望的表情令人心碎。



另外，Jared Leto後來以《藥命俱樂部》一片獲得最佳男配角，喜歡他的朋友快來看看十幾年前嫩版的他；最妙的是Marlon-《小姐好白》-Wayans在《噩夢輓歌》裡面倒是發揮了他的戲劇演出功力呢，這也是本片另一亮點。





《噩夢輓歌》是極為灰暗的電影，但卻相當值得一看，如果承受得了這樣的內容，本片絕對是必看的經典作品之一。



註：本片根據Hubert Selby Jr.的小說改編，他本人有在片中客串獄中守衛，就是說了"You've got a rotten attitude."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