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憫的種類》是尤格藍西莫的最新作品，由三段短片組成，主要演員相同，包括艾瑪史東、傑西普萊蒙、威廉達佛、周洪、瑪格麗特庫利與喬歐文等等，但在不同段落分別演出不同角色，只有一位由導演好友Yorgos Stefanakos客串的角色以同樣身分貫穿三部短片。這回是傑西普萊蒙首度與尤格藍西莫合作，他詮釋三位截然不同的人物，情感細緻、切換自如，精彩表現讓他拿下坎城影帝。
尤格藍西莫過去執導的作品中，比較好懂的《真寵》與《可憐的東西》，都是由別人寫劇本。這回的新作《憐憫的種類》，藍西莫再度與老搭檔Efthimis Filippou共同編起劇本，回到他過去在如《非普通教慾》、《單身動物園》與《聖鹿之死》裡表現出的（更）古怪風格。《憐憫的種類》充滿有趣、殘酷、超現實的點子，即使片長很長也不會無聊，但看了是否能消化，就得看個人了。不過我想，如果是尤格藍西莫的老粉，應該不會失望，甚至會很開心。
故事一：The Death of R.M.F.
Robert（傑西普萊蒙）聽從老闆Raymond（威廉達佛）的所有指示，包括如何吃喝、讀哪本書、何時與妻子做愛等等，以換取非常優渥舒適的生活。但老闆竟要Robert開車撞死某個人，Robert雖很想完成任務卻做不到，於是老闆拋棄他，令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
故事二：R.M.F. is Flying
警察Daniel（傑西普萊蒙）的妻子Liz（艾瑪史東）發生船難失蹤，在她奇蹟生還歸來後，Daniel卻懷疑這位Liz不是原來的妻子，他開始對這位「妻子」提出各種離譜的要求......
故事三：R.M.F. Eats a Sandwich
Emily（艾瑪史東）離開丈夫與女兒，參加某個神秘組織，與搭檔Andrew（傑西普萊蒙）負責尋找某個能令屍體復生的人。但想要待在這組織，必須保持自己身內體液的純淨（只能喝教主夫婦淚水加持過的水、只能與教主夫婦上床），否則就會被迫退出......
《憐憫的種類》裡面，傾斜或令人不適的拍攝角度不少，搭配不和諧的鋼琴音（配樂這部分令人聯想到名導庫柏力克的《大開眼戒》），每件事彷彿都透著古怪。至於故事本身，編導擁抱最病態怪異的想像，雖然充滿殘酷的事件，但也適時點綴黑色幽默，例如在第二段故事，不知妻子生死的傷心丈夫，靠著看他倆與好友夫婦的，呃，「家庭影片」，來獲取安慰，情緒上的反差令人冷不防邊看邊噴茶；有些時候，編導則給觀眾類似寓言故事般的異想，例如故事二的Liz，與父親分享自己的夢境，在那兒狗變成人的角色、人成了牠們的寵物，因為狗不吃巧克力，所以人往往有一堆巧克力可以吃，於是原本不喜歡吃巧克力的Liz，也開始吃了起來，因為她最愛的羊排那類食物總是先被狗吃掉，巧克力即使不是個好選擇，但它「一直在那裡」，為了活下去還是得吃，總不能一直等著盼不到的羊排，這夢境對應到現實中，她丈夫就是「總是在那裡」的人，而Liz為了留住這個人，願意付出極大代價，其實你我生活中所見過「愛到卡慘死」的人們，或許也是這種心境。
藍西莫訴說的故事，常常將人性的渴望給極端化，逼出非常駭人的一面。在這些故事中，善惡並非不存在，只是不太重要，導演並不批判好壞與對錯，畢竟在一個破爛世界，大多數人無法超越他們身而為人的限制，來成為一個所謂的好人。
尤格藍西莫用三個故事，探索在工作、婚姻、信仰等等體制與框架下，人性會如何被改變，而在過程中累積的挫折與不滿，如何令人變得越來越殘酷，包括對他人與對自己。這些故事同樣都有控制與服從、對愛的幻想、以及權力如何替人帶來愛與接納。控制的人，在對方的服從裡感受到愛；被控制的人，在對方的霸道無理要求下感到被愛，以至於在被對方放棄之後沒有辦法感到自由，反而非常想重返牢籠，甚至寧可抹去真正的自己，以求被接納。這部分在情感上最接近的藍西莫前作，可能是《單身動物園》，兩部同樣描繪人為了尋求情感上的歸屬、害怕在愛裡被他人取代，可以多麼沒有極限。
第一個故事，是人對於舒適安全被照顧的生活之渴望，原本Robert有房有車有妻子有老闆的支持，他的悲劇在於他沒法失去良好社會地位與生活、甚至也頗喜歡有人告訴他下一步要做什麼，因此寧可被老闆奴役，這故事表面上誇張，但仍反映了現代社會裡頭人們常有的悲哀感受；第二個故事，Liz渴望每天都有人在那兒愛她，Daniel渴望伴侶完全是自己認定的某個樣子，兩人組合起來就是悲劇，這種背景在很多「一方被PUA」型的伴侶關係裡都見得到影子；第三個故事，反映出人們想被權威對象（師長、上級等等）認可與接納的渴望，Emily在神秘的、類似邪教的組織尋找到歸屬與人生目標，她樂在其中，當Emily乖乖躺上年齡大很多的教主（威廉達佛飾演，兩人相差三十四歲，而且他在前一個故事飾演艾瑪史東的父親）床上時，導演刻意以令人不舒服的特寫鏡頭拍攝兩人接吻，突顯這段關係的極端。
在愛裡面的權力關係，常常是不對等的，我們不斷想證明自己值得被愛，但一不小心，這個過程就會令我們感到卑微、無價值。在這前提下，無論最終被不被愛、被不被接納，似乎都很悲哀。
橫跨三則故事的人物R.M.F.，像個愛玩的上帝，在偷偷觀察與測試人類的反應，即使偶爾參與這群芸芸眾生的鬧劇，但多數時間只是旁觀、甚至裝死。在第一個故事，他自願接受被撞的命運（但說好要動手的Robert還是下不了手），第二個故事，他是救出Liz的直升機飛行員（但Liz的丈夫Daniel卻認為這個Liz不是同一個人），第三個故事，他是等待被復活的屍體......我總感覺R.M.F.可能是導演的化身，抱著超然中立的態度，觀察他創造的角色如何承受一關關的痛苦考驗，然後去吃他的三明治。
補充：看完正片先別急著關掉，你很快就會看見在片尾畫面裡，R.M.F.真的吃起了三明治。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友情客串- Friends and Neighbors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