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Video線上看>《黑色黨徒》(BlacKkKlansman) - 關於一個黑人加入3K黨的故事。No shit.－Lizzy聊電影

聽聽這個故事。有個黑人警探竟然滲透進3K黨，對，3K黨就是那個喜歡套著白色頭套立志剷除黑人的團體。講仔細一些是這樣的：Ron Stallworth（約翰大衛華盛頓）是美國科羅拉多泉（Colorado Springs）警察局的第一位黑人警察，他清楚周圍環伺著歧視，並積極想打破現狀。有次他看到三K黨的招募廣告，大膽去電諮詢，裝出他的「白人聲音」，就這麼樣陰錯陽差地與對方說定要加入，還傻傻給了本名，可他是個黑人啊！於是Ron請求同事Flip（亞當崔佛）扮成白人版的Ron現身3K黨聚會。兩人合作之下，甚至還取得3K黨大掌門David Duke（陶佛葛瑞斯）的信任。

而這竟然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天啊到底可以多瞎啊。當然，電影做了許多改編，但光是「黑人曾加入3K黨」這件事就已經夠離譜了。

《黑色黨徒》根據Stallworth本人的回憶錄《Black Klansman》改編，一向風格鮮明獨特的導演史派克李，這回帶來一部將沉重議題包裝得娛樂精彩的佳作，劇本揉合許多令人拍案叫絕的點子，以及容易吸收的歷史故事，用深入簡出的方式點明種族歧視問題是如何深植於美國的流行文化與日常生活之中。很可惜大概因為台灣歷來對於黑人主演的議題電影都不很捧場，這部在坎城拿下評審團大獎的片，在台灣竟沒有機會正式上映，有興趣的朋友如果沒能看到極少數的特別放映場，就只能線上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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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黨徒》使用許多與電影相關的例子，證明種族問題與流行文化間的連結。電影一開始就使用1939年《亂世佳人》尾聲的畫面，此時南北戰爭勝負已定，女主角看著成群的南軍軍人重傷躺地，畫面上有美國邦聯旗（Confederate flag），這種呈現方式雖不必然代表贊同南軍，但它的確將其失敗浪漫化，非常淒美。後面又提到電影史上相當重要的《一個國家的誕生》(The Birth of a Nation)，該片雖然在技術上是相當重要的里程碑，但其內容對黑人展現的仇恨、以及對3K黨暴力行為的合理化，對社會有深遠影響，甚至誘發、鼓勵攻擊黑人的行為。除此之外，《黑色黨徒》的角色也聊到幾部黑人剝削電影等等，種種流行與文化指涉，提醒本片雖以3K黨為主題，但它想針對的不只是某個白人至上團體，而是深藏在一般文化中的白人至上觀念。影像、電影、流行文化有其影響力，科班出身的史派克李絕對清楚，他也致力使用自己的電影來影響大眾。

流行文化也影響對美醜、討喜與否的看法。透過黑豹黨重要人物Kwame Ture做的演說，本片對形象與外貌提供了反思、排毒。Ture特別提到黑人之美，要人改變對「黑」的想法，包括黑人自己，有問題的不是長得黑的人，而是他人如何看待這個黑。此時鏡頭也照在黑人聽眾們的臉上，要觀眾跟著重新審視自己既有的審美觀是否過於狹隘。《黑色黨徒》尾聲有個鏡頭，讓男女主角像知名黑人剝削電影《黑街神探》的Shaft與《Foxy Brown》的Foxy Brown一樣走出來，有點喜劇感，也有俐落、帥氣的吸引力，呼應了「黑人之美」的欣賞角度。

撇開既有的偏見、教育及文化的影響，回歸到「人」本身，會發現社會日常使用的對人的簡單分類，多麼膚淺可笑。例如，用聲音、腔調定義一整個人，就沒什麼意義，像警察為了滲透3K黨，黑人Ron得假裝白人聲音，猶太人Flip則要假裝一位假扮白人的黑人的聲音，這些只是一種裝飾，也可以偽裝，無助於彼此了解。3K黨的David Duke認為他可以憑聲音判斷對方是白人還黑人，結果錯得離譜，更突顯這種膚淺分類的荒謬性。

《黑色黨徒》也利用角色的雙面性，帶出人身為獨立個體的複雜度。Flip是猶太裔的，因此同屬於3K黨厭惡的對象，但也因為他膚色是白的，可以輕易被當作普通白人，所以並未體會被歧視的滋味。在臥底滲透行動之始，Flip不很甘願，尤其身陷險境時更讓他覺得平白無故被Ron拖下水，畢竟他平常只把自己當成白人，並未特別想著自己的猶太身分，日子平順沒有甚麼障礙，黑人過得如何其實干他屁事。但漸漸地3K黨們說的言語，不時提醒Flip自己的身分，並切身體會黑人鎮日擔心安危的心情。Flip每次參加3K黨徒聚會幾乎都遇上不同程度的危險，猶太身分在被揭穿的邊緣，尤其一場在地下室的戲更是看得讓人冷汗直流，一次次的刺激令他對相關議題的態度也漸漸產生改變，從一個不情不願的幫忙者，到開始選邊站，成為事主。

編劇將Flip設定為猶太人，強調了一個重點：歧視是一種權勢壓迫，跟膚色甚麼樣子、跟黑人是否特別愛搶劫、跟黑人智商是不是比較低......等等都無關，遇上打定主意要歧視他人的人，他永遠找得到歧視的理由。

Ron也要面對自己的雙面性——他是黑人又是警察。他想從體制內部去改變些甚麼，但黑人同胞卻可能視他為叛徒。想去理解一個人，能直接以他的職業來直接推定嗎？跟膚色、口音等等同樣是不行的。而要求平等的運動，最終也要走向讓體制內能接受這樣的概念，如果永遠要走警察對抗黑人民權這樣的路線，只會讓事情更惡化，Ron願意做警察體制內的先鋒，其實是相當有勇氣的，但他也必須得說服自己的同胞、並保護自己。

《黑色黨徒》再將歧視樣貌挖掘更深一層，加入更複雜的「女性位置」。3K黨成員的老婆Connie，完全支持3K黨的行為舉動，她招待茶點時，男人們盡情享用，他們叫她犧牲時可是一派輕鬆，但她有意見想說時，男人卻叫她閉嘴，這兒只有男人說話的份。有些弱勢者常常看不出他們崇拜的強盜，同樣也在霸凌他們，這群強盜可以殘酷對待別人，也可以殘酷對待身邊位置較低下的人。

導演史派克李善於在嚴肅議題裏頭溶進娛樂與節奏感，或是使用搶眼的手法誘發觀眾情緒，例如年長黑人向年輕人說起1916年（《一個國家的誕生》上映後沒多久）一位黑人如何被白人百般虐待並吊死，這樣嚴肅悲傷的場合，與另一邊3K黨的激情仇恨聚會交錯剪接，效果相當震撼，我也忍不住想到，有些白人至上主義者喜歡說黑人未進化完全、像猩猩等等，但看著某些瘋狂白人的嗜血與無人性......到底誰是禽獸呢？

史派克李也一向是個厲害的挑釁者，他對黑人民權議題特別關注，相關的優秀作品如《為所應為》與這回的《黑色黨徒》都能做到引人深思又相當娛樂。有些導演的挑釁也許帶著自大、任性、才氣霸道外露的感覺，但史派克李更讓我感覺到他的作品「必須」挑釁，如果不挑釁，人們很快會習慣、會讓一切成自然、會不再把問題當成問題，甚至對現狀感到滿足，不再認為需要進步。要脫離這種狀況，必須先醒來，史派克李總是樂於叫醒大家。

《黑色黨徒》的挑釁，在於本片背景雖是70年代的荒謬種族歧視，但它炮口指著的就是現在。許多劇情安排與對白，都與今日的政治現實相對照，甚至很直接的指涉到川普的當選，以及他的競選政策與口號。到了電影尾聲，也不忘來一個回馬槍，跳接2017年發生在Charlottesville的真實事件，雖然過了這麼多年，竟像是同一時期發生的，毫無違和，電影最後還順便提醒各位，David Duke仍在政壇活躍。這一切都像當頭棒喝，提醒大家關於黑人民權，美國還有多遠的路要走，這是一場永不停止的美國內戰，3K黨可以活躍於70年代，可以活躍於今天，也可以活躍於明天，而且成員很可能就是一些平日看來溫合正常、有穩定工作的白人鄰居。我們的真實世界並沒有溫馨結局，不管《幸福綠皮書》如何告訴你。

《黑色黨徒》主角約翰大衛華盛頓是丹佐華盛頓的兒子，這是他除了七歲時與父親共演《黑潮麥爾坎》以外的第一次演出。他飾演的Ron必須擺出各種面貌，對黑人同胞包括Patrice、對警局同事、對白人種族歧視者（包括電話裡以及當面見到）等等，都需要不同的態度與表達方式，身為影帝之子，約翰大衛華盛頓並未令人失望。

不過表演最突出的是亞當崔佛與陶佛葛瑞斯，尤其是葛瑞斯真得太好笑了，他飾演的David Duke用看起來真誠善良、人畜無害的形象，包裝充滿仇恨的談吐與演說。他自我感覺良好到可笑的地步，很喜歡被諂媚，但葛瑞斯沒有演過頭，保留Duke的真實感，而非將他過度卡通化。此外，找來近年在《周末夜現場》扮演川普的亞歷鮑德溫扮演片頭的白人至上主義者，實在是絕妙選角。